聿口中探得許多,他卻還是頭一次這樣細看這位北漢公主。果真美豔不可方物,更難得的是那樣玲瓏的心思,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是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佳人。
令妧見他笑了,眼角是細細的皺紋,他看著比越皇要蒼老許多,儒雅中藏匿犀利。關於這位冀安王爺,令妧也曾聽聞過他的事蹟,昔日梁王是用兵之才,他則是計謀高手,南越赫赫有名的軍師。令妧不免對他生出幾分敬佩來。
“王爺專程等令妧出來嗎?”桌上茶水已備下,令妧只是不知先前帝宮一瞥,他竟也見了她。
冀安王爺坦然一笑,並不準備否認。他又睨了瑛夕一眼,一句話便是開宗明義:“本王今日入宮是為犬子從軍一事,公主來日若是有機會見到他,可否也幫本王勸上一勸?”
令妧才端起面前茶盞,聞得他這樣一句話,不免一顫,杯中茶水險些就濺灑出來。她吃驚望向冀安王爺,他言語中絲毫不掩飾,分明已是知曉她與允聿的關係!
不過是極短的時間,她又收起眸中訝然,全然換上從容。心下不覺想笑,卻是替允聿高興的——知子莫若父,這卻是令妧此生都無法體會到的。
那一瞬的慌亂雖被她極好地密掩,冀安王爺卻仍是瞧見了,他不點破,依舊說得悵然:“本王年事已高,如今膝下便只剩這一個兒子,便也沒什麼大的理想,只想他平平淡淡過完餘生足矣,公主莫要笑話。”
令妧搖頭。
他又笑了,話語中卻有嘆息:“也許是本王老了,不喜鬥爭,只想他遠離那些紛端。只是犬子生性倔強,偏要為些虛浮之事留下,殊不知那到底是他留不住也觸不得的東西。公主聰慧異常,該能明白本王作為一個父親的心。”
他口口聲聲將允聿的地位擺至最低,意在告訴令妧,他的身份配不上北漢大長公主。而令妧,也是他此生可望不可求之人,今生今世,他們都不可能在一起。這些,令妧自然也懂。可私心裡,她卻仍是希望允聿能留下,哪怕不能與之廝守,她也想著能時時刻刻看看他便是足夠。但冀安王爺的擔憂,也正是她焦慮的。她與冀安王爺一樣,希望他遠離這一場是非。
茶水一滴未沾,令妧素手擱下了茶盞,壓下心中僅存的一點奢望,含笑開口:“王爺的心思令妧明白,王爺打算讓世子去哪裡?”
冀安王爺毫不猶豫便說出口:“想讓他跟著田將軍去邊關歷練歷練。”
戍守邊關?令妧忍不住吃驚,他竟要允聿去邊關苦寒之地……說是歷練,何年何日才能歸來……誰也不知道。他也說這是他唯一一個兒子,叫他去那麼遠的地方,他捨得嗎?
令妧一雙明眸鎖住面前老人,花白鬢髮難掩他的無奈,令妧是真真不明瞭,若只想斷了允聿想在她身邊的念頭,隨便尋個理由給允聿一個官爵,將他調離崇京便是,何苦要他去邊關?
令妧靜想了片刻,言語也跟著大膽起來:“令妧能問一句為何嗎?”冀安王爺是個聰明人,會知道令妧這句話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凝視面前女子,冀安王爺心中不免感嘆她的敏銳,只是這件事,卻是無論如何不能說的。令妧見他突然起了身,竟是朝自己行了一個禮。令妧大驚之色,忙欲阻攔,只聞得他開口道:“公主只當是一個父親所求。”
只當是一個父親所求——他卻以王爺之尊、長輩身份朝令妧行此大禮,這樣重的父愛沉得叫令妧驚窒。
離開那茶樓很久了,沒有上馬車,也沒有叫任何人跟著。瑛夕起初如何也不願,被令妧狠狠一喝,到底只能回去。雨似乎小了一些,令妧將傘面一掀,抬眸望了望陰霾天色,手一鬆,風便將傘垂落。
密密麻麻的雨點落下來,冰涼至極,卻叫人清醒。
她緩步走著走著,忽而笑起來,她是要嫁給別人的,怎還能那樣自私想要時時刻刻看見自己所愛的人?允聿該有他自己的生活,有疼愛他的父母,他不該依附在她的生活裡存在。
放手——
這二字在唇齒間流轉,有種遙遠的熟悉。
似又有誰的手緊拽住她的廣袖,死死不肯鬆開。她嚴厲呵斥他——世弦,放手。
那一放,是她此生最親的親人。如今一放,卻是她最愛的人。
她的笑聲不迭,令妧令妧,這輩子你究竟還剩下什麼?
身後,腳步聲至,男子頎長的身影傾過,將他手中雨傘遮在令妧頭頂。令妧一怔,隔著眼淚朦朧,她終於看清面前男子的面容……
【涅槃】12
胤王起初還以為是令妧沒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