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無語了一陣,然後漸漸道,“我一直在這裡等你,是你慌里慌張的,沒有看見我罷了。”
雲出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突然想起臉剛剛擦了一半,此時一定是張大花臉,狼狽死了。
見她又忙忙低下頭,手背在臉頰上擦來擦去,小樹繃起的臉緩緩展開,露出一輪清雋如月的笑容,“好了,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趕緊洗一洗,回家吃飯。”
“哦。”雲出又摸了摸頭,故意輕描淡寫道,“我透過了,後天就會去參加那個寶殿獻藝。”
小樹的腳步頓住,“你考慮好了?”
“嗯。”雲出認真地點了點頭,“你不要問我下一步怎麼打算,我只想把這一步做好。你放心,我已經很冷靜了,絕對絕對不會輕舉妄動,只是,有太多事情,我需要接受他,才能明瞭。”
譬如蝶變,譬如唐三,譬如夜嘉的弱點。
她沒有任何訊息渠道,唯有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只有一直努力,才有可能接近真相。
停滯不前,等著上天的指示,這種被動的事情,雲出從來不屑於做。
——因為,她在過去的十幾年中,沒有什麼是上天賜給她的。
都是她自己努力得到的。
小樹點點頭,並不勸阻,只是非常理所當然地接了一句,“到了明天,我陪你去。”
“那可不行。”雲出趕緊搖手,花一塊白一塊的小臉看上去煞是好笑,“我可是跟那個京尹大人說,我是孤兒,你跟著我去,算弟弟還是算妹妹啊?”
小樹長得好看,其實沒一點女氣,但實在太好看了,讓雲出忍不住想打趣他。
大夥兒都是土生土長的,就連雲出,也實在稱不上白皙嬌嫩,唯獨小樹,皮嬌肉貴的,看著像位矜持的大家小姐。
小樹早被她打趣習慣了,也不生氣,只是捉住她在自己眼前搖來搖去的手,吸一口氣,更認真地重複剛才的話,“我跟你去,你可以隨便給我胡謅一個身份,跟班也好,馬伕也好。胡謅是你的強項,我相信你可以帶我進去。”
雲出被捉住了,搖手是不可能了。不過,她還有搖頭。
小腦袋搖得像一隻撥浪鼓。
“那更不成,說我是你的跟班別人不會相信,說你是我跟班?哈哈,太好笑了,你還是好好地幫我照顧好他們吧。”
小樹又是一陣無語,目光異常地盯著雲出一張一合的嘴,然後驀然扭開視線,手往上滑了滑,落到她的手腕上,而後拖著兀自笑個不停的雲出,淡聲道,“洗臉,回去吃飯。後天的事情到時再說。”
他們暫時租住了一個小院子,四四方方的小建築,有幾間低矮的房子,中間則是一株很老很老的槐樹。
雲出回去的時候,他們都齊齊整整地坐在小槐樹底下,搖頭晃腦地念書。
教他們讀書的,是雲出新聘請的一個老師塾。
老先生教得很認真,孩子們學的也很認真。
雲出倚在院子門口,笑吟吟地看著大家,臉上是淡淡的祥和和滿足。
“小樹,無論我出了什麼事情,幫我照看好他們。這才是幫我最大的忙。”她輕聲道。
小樹沒有理她,徑直走進榕樹下面,拍拍手,招呼道,“雲出姐回來了,大家吃飯吧。”
眾人呼啦一下圍了上來,雲出考考這個的功課,再刮刮那個的鼻子——其實她的功課也很差,小時候顛沛流離的生活,哪裡有什麼機會接受什麼系統教育。
不過,雲出娘卻是一個真正的才女,雖然瘋瘋癲癲的,但也教了她不少字,再加上她後來斷斷續續囫圇吞棗地學了不少,在這群小屁孩前面撐撐場面,還是能勉強就付的。
“這一句,‘天地不仁,萬物生來有隔’的意思呢,就是天地向來不仁慈……”雲出捧著小蘿蔔的書正想胡謅呢,冷不丁聽到小樹在旁邊插口道,“這裡的不仁,並不是不仁慈的意思,而是公平。天地並沒有特別的偏私,但在沒有偏私的情況下,萬物都有它的不同和優劣。”
雲出的臉紅了紅,喉嚨含糊地吐出幾個音節,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就好像小樹那番話是自己說出來的一樣,“小蘿蔔,明白沒有?就是這個意思!”
小蘿蔔很厚道地“哦”了一聲,很知趣地沒有拆穿她。
孩子們又一窩蜂地朝飯廳跑去,雲出和小樹跟在後面,在小樹經過雲出身邊時,他說,“他們固然可愛,只是對我而言,如果沒有你,他們只是一群不相干的小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