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出緩緩地低下頭,她沒有再求夜泉,更沒有說話。
她甚至,不能怪他。
夜泉並沒有武功,他能救出她,已屬不易,而既然就出來,再讓她去白白送死,他也做不到。
正如她剛才所說,很多時候,對錯是難以恆定的。
可是夜泉的冷漠,讓她如此寒心。
在一起生活了六年的人,在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樂的同伴,他竟可以表現得如此無動於衷。
“五!”
從五到七,又將是一輪的結束。
“小樹……”她又叫了他一聲,這一次,卻是喚作小樹。
夜泉怔了怔。
過往的六年,紛至沓來。
他不是鐵石心腸之人,那些面孔的音容笑貌,他也記得清清楚楚。
小蘿蔔總是歡快地纏著他,萬分崇拜地一口一聲小樹哥哥。
包子也常常託著腮,專注地看著他,歎服道,“小樹,你怎麼懂那麼多事情……”
他不是不記得,不是沒感覺。
可是——
感覺能給你力量嗎?
以卵擊石的事情,豈非只有笨蛋和白痴才會去做?
“我現在的能力有限,必須有所取捨,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你重要。”這句話,與其說,是說給雲出聽,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
雲出當然能明白他的意思,即便他不說,她也能明白。
然而,明白後呢?
也許夜泉是理智的,他永遠能權衡出最好的解決之法,可是她不是,她做不到,她就要當個笨蛋當個白痴!
縱然笨死了,那也是她的選擇,她可以無憾!
“七!”
又是一陣如擊心臟的響動。
“放我過去,求你……”,她現在什麼都做不了,無力掙扎,連說話都要無力了,只是眼淚斷了線似的流下來,濺到了夜泉的手背上。
“一!”
“二!”
“三!”
……
輪迴在繼續。
好像餘生,都會是這麼一場場撕心裂肺的輪迴。
終成噩夢。
夜泉輕輕地攏起右手,淚水明明是溫熱的,可是濺在指尖上,卻成了冰涼。
“如果我一直坐視不管,你會恨我,是不是?”他將雲出推開一些,盯著她問。
雲出搖搖頭。
耳邊,還是鳳凰木勾魂一樣的數字。
“六!”
“七!”
“轟——”雲出抖了抖,夜泉已經鬆開她,站了起來。
“雲出,無論結果如何,你得相信,我已經盡力。”說完,他將她挪到樹邊靠坐著,便要轉身。
可是,他剛走了一步,衣襬便被雲出緊緊地拽到了手裡。
他低下頭:女孩同樣低著頭,好像正無比專注地研究積雪的地面,頭髮凌亂,頂上微蓬的散發纖細脆弱,如主人一樣無助卻倔強。
“你不要去……”她低低地,吃力地,辛苦地,一字一句地,“我不會……不會恨你。”
本來就不關他的事。
他不過只是在意她罷了。
夜泉久久地凝視著她,然後,眼眸微動,幻化成一抹難言的微笑。
“等我。”他留下兩字,然後扯出衣襬,大步朝鳳凰木的聲音走了去。
樹林那頭,‘五’字堪堪傳來。
雲出的手空落落都垂了下來,落在雪上,又重新握緊。
她突然恨透了自己。
鳳凰木已經連著殺了四個人,這一次,再沒有迴旋的餘地,而老鬼也以無形真氣震開了附近的陣眼,再以袖為繩,將南宮羽與阿嫵從幻境中帶了回來。
他們雖然脫離了陷阱,可是剛才的幻象太過揪心,此時的他們都是一副怏怏的模樣,若有所思地站在旁邊。
此時,鳳凰木的刀已經捱到了第五個人的繩子。
繩子的盡頭,正綁著昏昏沉沉的小蘿蔔。
他們本只是被下了藥,過了那麼久,藥力漸散,孩子們也開始慢慢地恢復神智。
小蘿蔔似乎吸食最少的,所以醒得最快。
她剛一睜開眼,便瞧見了黑糊糊的地面,還有旁邊雪光閃閃的刀身。
根本都不用想什麼,小蘿蔔開始大哭起來。
說到底,她才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哪裡有什麼堅韌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