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死去的、睡著的、醒著的,都還在這個大殿裡。
夜泉扶著他的肩膀,重重地按了按,最後看了雲出一眼,又掃過小蘿蔔乖純的臉,終於轉身。
皇宮西側,那連綿的爆炸聲,終於接近了尾聲。
厚重的煙霧,幾乎瀰漫了整個皇宮,遮天蔽日,將那輪初升的太陽,也遮蔽在濃厚的煙霧後,皇宮灰濛濛的,到處是硝煙的氣味,灰塵鋪天蓋地,人走出去沒多一會,衣服上、頭髮上,都已經沾滿了奇怪的殘屑,恍若世界末日一般。
驚恐無助的情緒瀰漫了夜宮,繼而是那座剛剛甦醒的夜都,不明真相的尋常百姓紛紛湧到街頭,望著不遠的地方,那片不斷擴大的濃霧,個個膽戰心驚,膽小的,已經開始琢磨著怎麼跑路了。
夜泉卻逆著風,迎著那刺鼻的硝煙味,大步流星,往那座正成為廢墟的禁地走去。
偶有經過的宮人,朝他匆忙地請安,夜泉矜持地點了點頭,俊顏冷漠,很快,便在大家訝異的目光中,消失在濃霧深處。
※※※
南司月已經感覺到了震動,那麼強烈的震撼,好像風雨交加的海面一樣,而他,則是這巨濤駭浪裡的一葉扁舟。
這個世界似乎被開啟了一個缺口,冷風呼呼地往裡灌來。
南司月下意識地往風口的方向走了幾步,結果,他又看到了夜玄。
這一次,他看得無比清楚。
那個黑衣長立、英俊絕倫的男子,此時,正坐在霧靄裡的一張圓桌前,圓桌的式樣和雕花都很奇怪,大概是千年前的事物了。
南司月突然發現,夜玄的眉眼與夜泉有幾分相似,但是眼神裡的冷靜與沉定,卻是夜泉無法企及的高度。
“南司狐。”他在那頭叫他。
南司月欠了欠身,坦然道,“我不是南司狐,不過,如果你有什麼未解的心結,我可以幫他回答你。”
他雖然不是南司狐,卻在進入這裡的那一刻,獲得了南司狐全部纖毫入微的記憶。
夜玄微笑,“這裡快消失了,我也是時候該走了。”
南司月有點驚訝,可是什麼都沒說。
“她始終沒有來。”夜玄嘆息。
未免遺憾,但更多的,是千年歲月磨練出來的從容,連遺憾,也那麼遲緩而沉定。
“就算她真的來了,也不再是雲焰了。”南司月也有點惘然,他望著那個孤寂冷傲了一千年的帝王,輕聲道,“其實故事早已經結束了,只是你一直不想接受那個結局罷了。”
夜玄依舊微笑,淡然卻透悉,“我知道。”
他並不是會被心魔糾纏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有夜氏王朝近千年的興盛,說到底,終究是意難平。
“現在的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夜玄又問,語調安靜。
“雲出啊,”南司月的臉上露出極溫柔的笑,完滿而寵溺,“她是一個小笨蛋,可一直很努力,待所有人都很好。不過,所有人也都會願意對她好。”
“是嗎?”夜玄有點神往,似乎無法將“小笨蛋”三個字,與那麼清透聰明的雲焰聯絡在一起,“那她現在幸福嗎?”
“很幸福。”南司月的聲音自負而篤定,“只要有我在她身邊,就一定會讓她幸福。”
夜玄定定地看向他,突然冒出了一句,“有時候,我會想,如果那天我跟著她一起跳進了怒江,輪迴會不會因此改寫?”
南司月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淡淡地反問道,“你會嗎?”
夜玄幾乎未做思考,因為,在這個漫長的歲月裡,他已經將這個問題思考了無數遍。
“不會。”
那個時候,雖然痛極,可是,他從未想過追隨雲焰而去。
因為,對於當時的他,還有那麼多必須要去做的事情,他要從一個廢墟里,重新建立一個國度,他要為夜氏王朝,締造千年基業。他要給那些追隨於他的人一個交代。
他永遠不是南司狐,不是那個為了一個女人能捨棄一切的男子。
他甚至,無法像南司月那樣,毫不猶豫地說出,“只要我在,她就會幸福”。
所以他輸了。
輸得心服口服。
夜玄突然豁然,既已心服口服,又何必還留在這裡?又何必還要等著她?
她已經很幸福了,不是嗎?
夜玄站起身,他朝南司月微微地頷首,“無論如何,謝謝你千年後的赴約。如你所說,故事其實早該結束,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