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蘊張大嘴巴,驚詫到不可置信,眼神都呆滯發直了。世間竟然有人能顛倒是非到這種程度,那該是一張什麼樣的利嘴?一顆什麼樣的黑心?陰毒的手段層出不窮,想要他的命,還要讓他背上惡名,死得不明不白,還無清白可尋。可笑幼稚如他,竟然把這樣的人當成良善至親,言聽計從。
他知道李姨娘妒恨汪儀鳳,怨恨沈妍,又因沈嬌的事沒成,還背了一個不清白的名聲,恨他怨他,想要置他於死地,他都能理解。可沈承榮曾是他和善的父親,給他講過成堆的為人處世的大道理,曾被他當成最親近的人。
即使有慧寧公主在,沈承榮也是承恩伯府的主子,能不知道他被李姨娘帶僕婦打了個半死,又讓人丟出府了嗎?而沈承榮竟然去做證,證明他偷了三千兩銀子、卷著御賜的寶貝逃跑了,還要讓人捉拿他,這不是想把他逼入絕境嗎?
左琨雖然恨沈蘊鬼迷心竅、利慾薰心,做出仇者快、親者痛的糊塗事,但他不相信沈蘊會偷承恩伯府三千兩銀子,卷著御賜的寶貝逃走。問清實際情況,他很氣憤,他同情沈蘊的遭遇,可有些事情,他無能為力。
“我沒偷銀子、沒偷寶貝,沒逃走,我被……我要去府衙說清楚。”沈蘊咬牙切齒,想坐起來,又一陣劇痛襲捲全身,他大口喘氣,不敢動彈了。
“程智,你現在身上的傷還沒好,還是先休養吧!唉!即使你身體全愈,你也不能去府衙,他們敢誣陷你偷拿銀子和寶貝逃走,顯然已經做好了證據,你去了就是自投羅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還是想想你接下來該怎麼做。”
沈蘊也知道自己沒有心機對付李姨娘等人,也沒有力量和承恩伯府搞衡。沈妍能對付那些人,可他沒臉去求沈妍助他,洗刷冤屈只能靠他自己。
“我、我讀書、科考,我……”
左琨坐在床邊,握住沈蘊的手,輕聲說:“程智,有些話我現在必須跟你說清楚,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大秦皇朝的讀書人最忌背上偷盜之名,那些人為什麼誣陷你偷盜,說白了,他們就是怕你將來功成名就,就要提早斷掉你的前途。
你被打的第二天,李姨娘就去順天府報了案,沈承榮跟去做證,並督促府衙儘快抓住你。府衙就你偷盜逃跑之事立案之後,就通知太學,取消了你科考的資格。太學有人落井下石,當天就呈報了國子監,革除了你童生和秀才的功名。汪博士一聽此事就氣昏了,項家也逼著義母發誓從此跟你斷絕來往,你……”
“啊——”沈蘊大叫幾聲,頭撞瓷枕,嘔出了一口鮮血,就昏過去了。
“竹綠,快去叫大夫。”
沈蘊再醒來時,已是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桔紅色的餘輝點綴在蒼茫的天際。
他瞪著呆滯的雙眼凝望房頂,腦海裡一片混沌,理不出頭緒。但他很清楚自己現在一無所有,而且走投無路,連了當成退路的科考都被剝奪了資格。
他是親朋的負累,他是世人的笑料,他虛歲只有十六歲,沒有勇氣和能力再面對這一切。他不想再見親人朋友,絕了自己攀高向上的心,靠自己的雙手謀生餬口。可他還背有逃犯的罪名,即使就此隱姓埋名,也要躲躲藏藏,不敢見人。
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他窮盡心思去思考,除了自己傻,就再也得不出別的答案了。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字眼,就能讓他愧疚痛恨到心神俱摧。
“程智,你醒了?”左琨點亮燈燭,坐到床前,輕聲嘆氣,“大夫說你身上都是皮外傷,雖說沒傷到骨頭,要想全愈,至少還要半個月的時間。姐姐過兩天就回來了,我讓她給你配些藥,過來給你治療一番,你就能好得快一些。”
“不要,我、我不想見她,我……”沈蘊不敢見沈妍,不想揭到自己最後一層薄如蟬翼的偽裝,“我、我想明天離開這裡,我能走,我……”
“你離開這裡能去哪裡?你別怪我說話直接,你現在已是窮途沒路,身上又有傷。要這樣讓你離開,姐姐和義母肯定會怪我,再說我也不放心。”
沈蘊凝神思量,臉龐充滿無力感,眼底卻隱含深重的怨恨,“我想到鄉間市井過平靜的生活,親人也好,仇人也罷,我都不想再見他們。”
左琨聽沈蘊這麼說,鬆了一口氣,“你能放下是非最好,姐姐也能放心了。”
沈妍擔心沈蘊咽不下這口氣,會心懷怨恨,不管不顧,去報復李姨娘和沈承榮等人,一再囑咐左琨開導沈蘊。左琨也擔心沈蘊衝動行事,現在去找李姨娘和沈承榮等人報仇無異於拿雞蛋碰石頭,肯定會把自己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