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恨
漫天撒下碎金屑和合歡花,煌煌喜樂喧天,滿世界的絢爛金紅。紅衣嫁服的女子獨自走在鋪著細沙金屑的路上,道路兩旁跪滿了人,遠處一乘鳳鸞,金碧輝煌。
女子長帛逶迤,一步一步邁向鸞駕,忽而風起,將她頭上的紅蓋吹飛,女子驀然回頭,峨冠鬢簪,瓔珞綴佩,明燦寶光下,那張臉滿是鮮血,自七竅噴湧,駭人慾絕。
“不要……”
淒厲的嘶喊驟然劃破寂靜夜空,東宮殿內紛紛亮起燈燭,女官長史跪在珠簾外等候宣召。
旻蕊擁著薄衾瑟縮床前,嘴唇輕顫,額上虛汗滲出貼了鬢髮。
“你又作噩夢了?”太子自她身旁撐臂起身。
“我……又看見昌平了,她滿面是血的朝我望來。”每每午夜夢迴,這驚怖的一幕都會忽然亮起,好似夢幻,又似真切,讓她心膽皆顫。
“沒事,只是噩夢,你不要想太多。”太子將她擁入懷中,一手輕撫她的背脊,語聲溫軟安撫,“有我在你身邊,什麼都不用害怕,知道麼。”
旻蕊埋首在他懷中,青白的齒頰漸漸透出紅潤,她低聲嗚咽,“可她……終究也是你妹妹。”
“我有那麼多妹妹,有些一年也說不上幾句話。再者,昌平與我素來不算親厚,她貴為公主,為國為民嫁入番邦,那也是她的責任和義務,你沒必要為她而感愧疚。”太子雖字句有理,卻仍舊道出天家無情,“況且你只有曦凰這一個妹妹,姊妹情深,你自然是捨不得看她遠嫁的。”
不錯,為了曦凰,送昌平出番又算得了什麼。旻蕊漸漸平復心中驚悸,自他懷中抬起頭來,虛弱一笑:“旻晗,這次多虧了你。”
太子伸手,捧住她的臉頰,以指尖拭去她眼尾溼痕,“我們是夫妻,為你作些什麼也是我願意的。”昏黃的燈光映照出他眼底深重情意,他俯身,吻上她的唇,旻蕊反手回擁住他,一室旖旎,春光繾綣。
翌日,天氣陰霾,鉛雲低垂,空中飄著細雨,太子妃剛從中宮請安回來,步下鸞轎後,往玉階上走去,身後宮侍高擎著黃羽寶蓋。
離上殿還差五階之遙,下面卻傳來一人的呼喚,那女聲竟直接喚了太子妃的閨名。眾人愕然頓步,暗忖是何人如此大膽。太子妃駐足回眸,目光平靜的看著階下那女子一身素衣如孝,她沒打傘身後甚至沒有一個宮女隨侍跟從,任由雨絲染溼了髮鬢,臉上水漬狼藉。
宮女、女官見是昌平公主時紛紛屈膝行禮,她卻恍若無覺,腳下如踏了千斤一樣的朝太子妃走近。
“聽說最近你晚上都睡不好,是作什麼虧心事了麼?”昌平與太子妃並肩站立階上,蒼白的嘴唇彎出弧度,咯咯的冷笑聲,在這陰寒的天氣裡聽來十分磣人。
太子妃見她這般摸樣,微微蹙眉,只對身後女官吩咐,“送公主回淑芳殿。”言罷,便不再看昌平,抬步欲走。昌平卻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她五指用盡了力氣,似乎想把她手腕生生折斷,“趙旻蕊!你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她淒厲哭喊,像是瘋了一樣。
太子妃被她抓得生疼,幾番掙扎卻怎麼也甩脫不開,宮女們見狀,都是大驚失色,有幾名宮婢想上前拉開昌平公主,卻又聽她恨聲道:“我不會讓你好過的!趙旻蕊!”
在一片尖叫驚呼聲中,太子妃被昌平公主從階梯上推了下去。
息國夫人自那天從宮中回來後就染了風寒,大夫來看過,開了藥方,只道不是大病,仔細調理一番便能大好。
曦凰親自在廚房熬了湯藥,端到息國夫人房中,待吹涼後才遞給倚靠在床榻上的息國夫人。
“大夫說,用藥後再睡一覺,只要能發身熱汗便好了。”
息國夫人端著藥碗,湯水中一股草劑的甘苦味道直撲鼻目而來,她自小不愛喝藥,光看就覺得口中發苦。
“我知道母親不喜藥味,特地熬了點甜羹,讓母親用來漱口。”曦凰走到桌邊,將盛藥的陶罐從食盒內取出,又從旁端了個金瓷小盅出來。
息國夫人看著曦凰的背影,心中欣慰如飲了蜜飴般甘甜。三個孩子都知道她不喜歡用藥,趙宸會在藥中為她加入甘草去味,旻蕊會為她置備蜜餞,而曦凰也會為她熬煮羹湯。雖然她這一生命運多舛,小時候逢水災雙親俱亡,又早年喪夫,甚至連最小的女兒都不能留在身邊親自照料。幸而他們都長大了,一個個都至純至孝,倒也覺得上天待她不薄。
“我在羹湯里加入了白木耳,對化痰止咳有效。”曦凰正端了金花瓷盅,突聽身後傳來碗盞墜地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