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昀領著一箇中年文士進得屋來,那人青衣布衫,穿得十分簡樸,卻有高雅風儀不自然間流露出來,他朝曦凰拱手作揖,敬道:“草民任竹修參加王妃。”
“任先生不必多禮。”曦凰抬手虛扶,拾起桌上已經寫完的文章遞給他,任竹修恭恭敬敬的雙手接過,捧在手裡,目光不經意掃過時,倏然大亮,“這是五國時,前魏的治河名臣所撰的荀河治》!”他如獲至寶一般的將文稿捧在手中,竟迫不及待的讀了起來。
“王爺知道先生對治河之術頗有見地,特命人尋來了這本古拓本,我稍事/炫/書/網/整理了一下,只可惜三十六卷裡仍有七卷被毀壞嚴重,難以重理了。”曦凰淡淡含笑說道。
“夠了夠了,僅僅這二十九卷中所含精華就足以受用了。”儒雅文士喜形於色,揖手朝鳳昀一拜到底,“草民多謝王爺恩顧相與之情,萬死難報。”
鳳昀忙伸手將他扶住,朗聲笑道:“任先生何必多禮,將來有朝一日先生還需將所有才幹報效朝廷才是。”
他搖頭,難掩苦笑,如今這世道,權臣把弄朝綱,他這種寒門子弟,又無家世背景,屢試不第,懷才多舛。原來還有鳳南王向上舉薦,任人唯賢,而如今那些官員卻連遭貶謫,分明被人有意打壓。
“如今這世道……”話至唇畔,有些說辭他終究也沒能講出來,圖了一時快意,到頭來給自己和鳳南王惹來麻煩又有什麼意思,不講也罷。他又朝鳳昀和曦凰一禮,捧著文稿離開書房。
“今上仁弱,外戚弄政,打壓賢良,世風不古,我猜他想講的是這個罷。”曦凰折了下衣袖,在案後優雅落座,如今這般流言在四下角落裡傳起,說皇上有失儀德,打壓名將賢臣,重用後族外戚,雖然這些話被壓制在李氏煊赫的光耀下,但卻深刻流淌進每個人的心中。
“任先生為人魯直了點,有些話實在不該說的。”鳳昀低著頭,將桌上拓本一件件小心收起。曦凰凝眸靜靜看著他,任竹修是夜箴為他尋來的治河奇才,是藏在他府中的一顆珍石。湛江水患反覆了多少年,耗費了多少國庫,不僅從不見成效反而養肥了河道總督那些官員。鳳昀需要良將美才,而這些年來,夜箴確實為他尋來不少,一旦新朝開立,這些人便可為鳳昀悉數盡用。這江山,這帝業,到底是誰耗費了更多心血。
“你不要有所愧疚,無論是竊國之罪,還是萬世罵名,都由我來替你擔待。”曦凰突然將他手握住,她五指纖細卻十分堅定有力。鳳昀為人良善,作不出虛情假意,勾心鬥角的事情,他更不會貪慕權貴,而如今他逼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誰,曦凰心如明鏡。鳳昀為自己所作的,她一輩子還不清。
“又說什麼糊塗話。”他反掌將她柔荑扣住,目中堅毅光芒閃爍,卻不會動搖,“既然已經走到這步,該有什麼責任我自會擔待,哪需要你來為我出頭。”話語間,男子的傲氣分毫畢現。
他的掌心如火,灼燙著她的肌膚,彼此相持,以夫妻之名,這便是他們的一生了,曦凰驀然抽回手,像被什麼刺中心坎一樣,與他的對望中先生出慌亂,她索性撇過頭,走到窗下,深深呼吸,卻仍舊覺得有苦意在心中蔓延。
鳳昀望著她的背影,瞳眸中閃過一絲淺弱的光芒,默然低頭繼續/炫/書/網/整理書桌上的拓本。
空氣中暖意融融,花香芬芳,彼此間古怪僵冷的氣氛卻盤桓難散。
良久後,珠簾茜紗被人匆忙打起,昭陽探身進來,神色嚴肅道:“王爺,老大來了。”昭陽一直跟隨曦凰,從安國侯府直到鳳南王府,她對鳳昀禮敬尤佳,但對夜箴的稱呼從來不變。
“好,我知道了。”鳳昀又望了眼曦凰,見她仍舊背身相對,根本連動也不動,也不多說什麼,徑自離開書房。
“出了什麼事?”鳳昀離開後,曦凰這才轉身看向昭陽,夜箴有事會讓昭陽傳達,絕不輕易過府,而今親自前來,怕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恐怕又要起戰事了。”昭陽聲音繃緊,眸光中有銳利透出。
“誰?”曦凰脫口問道。
“古蘭。”
古蘭國猝然發難北狄,數十萬鐵騎兵臨城下,十日內已奪邊關數城。北狄新君方甫登基,國內尚未穩定,就要對峙突厥那些虎狼之師,實在力所不怠,新王急發王函以附臣之態懇求天朝出兵。
戰事起因只是兩國邊境遊牧獵人的一些衝突而已,本不是大事,卻被人故意拿來作了文章。沒人知道完顏澈為什麼會突然再起兵伐,放棄三年修身養息的機會。或許是他後悔了,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