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敘驚覺那裡什麼都沒有。
好像一名特工綁架了邪惡的商人,撬開他的保險箱,卻發現裡面空無一物。
諾亞臉上的神情緩慢地改變了,倘若把這一幕放在別的時候,安敘很樂意嘲笑他“你是屬樹懶的麼表情變化這麼慢”。但在此刻,那種緩慢的改變讓人毛骨悚然,像一條蛇或一條蛞蝓慢慢滑下脊柱。
諾亞露出了一個驚愕的笑容,接著那笑容越來越大。憋不住似的,他狂笑起來。
這個鼻青臉腫的傢伙開始狂笑,笑的流出眼淚,笑得前仰後合,連精神鋒刃將他的咽喉割出深深刀口都不去管。他笑啊,笑啊,笑得安敘心煩意亂,覺得把這貨弄死算了。
無形之刃倏爾沒入了諾亞的喉嚨。
安敘說幹就幹,沒有半點嚇唬一下算數的意思,直接就打算讓這個笑岔氣的中二病患真的岔氣。精神鋒刃切斷了諾亞的脖子,快狠準,把它切得只剩後頸的面板還連著,再笑一聲妥妥的會整個頭都掉下來。可諾亞還是笑個不停,那顆頭顱搖搖欲墜,笑聲卻中氣十足。
“你知道嗎,我得到過一個預言。”諾亞擦了擦眼淚,笑眯眯地說,“‘天之代言人與黃金血脈所造之軀啊,神明賜予你大恩。要使神之血不再流淌,須讓人之血淹沒大地;滿月的日子無人可使你流血,同胞的鮫吞噬彼此,而神靈終將更名’……”
你的脖子在飆血啊,安敘想說,某種說不出的預感讓她一言不發,緊緊盯著傷口。
諾亞說:“這個預言迄今為止,還沒有說錯的地方呢。”
他臉上的鮮血隨著他的聲音消失,頭顱明明在震動中掉落,落地的腦袋和脖子的橫切面卻看不見一絲鮮血。這個也是假的?安敘想。然後,這種小事就不再是最嚴重的問題了。
安敘感覺到某種東西自己的精神體當中。
她在這一瞬間忽然頓悟,為什麼諾亞的存在感一直若有若無,為什麼明明逮住了諾亞的精神體還能抓個空,為什麼阿鈴古結界內部如此邪門……原來如此啊。不是之前猜想過的,綿羊被諾亞控制住當陣眼之類的原因,而是已經吃了綿羊卻還不能順利掩飾住外溢力量的諾亞,他構成了整個阿鈴古結界。
整個阿鈴古上籠罩的,就是諾亞的精神體。在這個地方,他無處不在。
已經不是開啟保險箱發現裡面空無一物的問題了,而是撬開門鎖,走入當中,發現自己在某個肉食動物的胃裡。安敘以為自己在入侵,她一直以來的努力卻是自投羅網,主動順著食道往胃裡鑽。越是深入,她越在無法辨別的環境中不可自拔。
最後安敘察覺到自己精神體內部的異常,還是諾亞自己露出了馬腳。
一方面他無須再隱藏,一方面,他開始動手了。
“我真是愚蠢啊。”諾亞的頭顱在地面上笑,他無頭的肩膀也隨著笑聲震動個不停,“我真蠢啊,怎麼會覺得你和我一樣?怎麼會覺得你破除那層幻象是因為意志堅定?太滑稽了,你的強大不是因為勇敢,而是因為無知,要論自欺欺人的能耐,無人能與你相提並論!”
安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的後腦勺發毛,渾身發冷,好像有什麼東西攥住了心臟。
“安娜。蘇利文。”諾亞說,“你醒著啊。”
似乎有什麼東西發出了碎裂的聲音,最後一層冰在陽光下化凍,建在冰上的城市終於轟然倒塌。
安敘打了個冷戰,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她忽然發現自己和諾亞依然在天上對峙,白慘慘的滿月依舊高懸。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攻擊,突然有一道風刃,切開了安敘的上臂。
不知是能力所限還是不想下狠手,那道風刃非常弱,劃過安敘的上臂就消失了,只留下手指頭這麼長的血痕。之前的安敘可能都不會發現它,發現了也懶得去管,但此時此刻,安敘的身體猛地繃緊,冷汗滲透了衣衫。
她覺得……疼。
面板崩裂開,刺激性的難受感在腦中炸開,被忽視的肢體一下子充滿了感官。刺痛感從上臂傳到腦子裡,再回到胳膊上,傷口一跳一跳地疼起來。
多久沒有感覺到了呢?久遠得安敘都要忘了,普通人能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可疼痛這種討厭的東西,最難被人適應,重逢時馬上能認出來,根本不存在認錯的可能。即使睡得天昏地暗,捱了這麼一下,也該從夢中驚醒,一下蹦起來了。
安敘沒有醒。
她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周圍的一切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特別是傷口。她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臉,疼,觸感也很明顯。她低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