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部分(1 / 4)

小說:盧作孚 作者:卡車

衛大廈,白碗豆正抱起罈子給白豆豆傾第二碗酒,丁小旺拿筷子夾起一大坨雪綿嫩鮮的豆花,喂到丁百味嘴裡,明賢身邊卻無一人,“你屋媽耶?你屋爸耶?”樂大年叫了出來。先前便心存疑問,北碚這麼盛大的壯行酒公宴,肯定是盧作孚親手安排。送子弟兵遠征,盧作孚肯定到場。何況自家的大娃子就在這八百壯士當中。這個盧作孚,這事還是他昨天親口對我說的,今天他為啥不到場?蒙小妹也不露面。難道這世上,還有比送子上沙場與強敵作殊死廝殺更要緊的事麼?

正這麼想時,樂大年看到明賢的眼睛望著自己的身後。樂大年轉身望去,身後是空空的看臺,只除了那一對老頭老太婆。樂大年困惑地再回轉身來,詢問地望著明賢,卻見明賢依舊望著身後看臺,樂大年忽然明白過來,便衝著看臺上那一對老頭老太婆叫道:“魁先啊蒙家小妹……怎麼才一夜工夫,你們小兩口就變成了老兩口?”

體育場霧氣散盡,人也去盡。只剩下樂大年一人呆立場中。百桌間酒香飄渺,樂大年前頭幾十年吃過不曉得好多回酒宴,今天滴酒未沾,卻覺得在沒吃酒宴前,自己等於沒吃過酒。在吃過這酒宴後,自己從前吃的酒都不是酒。今天滴酒不沾,樂大年早已酩酊大醉,卻覺得醍醐灌頂,於恍恍惚惚間明白了為何昨天盧魁先要叫自己來參加今日酒宴,樂大年彷彿頓悟了什麼才叫“酒文化”……

從體育場出來,一拐彎就到小河邊。八百青年已被鄉親父老送到岸邊。汽笛響起,船隊靠上碼頭。盧作孚與蒙淑儀,一左一右,拉著明賢的手。一時竟無人說話。

盧作孚便抬眼看船,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倒抽一口冷氣。昨天公司調船會議,自己落實了保證安全、舒適、迅捷運輸北碚這八百青年到大部隊的每一個環節,包括哪條船能裝多少人,哪幾條船結成船隊正好完成這項任務,等等等等。百密一疏,恰恰忽略了一個細節——船號。今天幾條船結隊而來,當先一條船,偏偏是“民勤”。不知是蒼天有意,還是蒼天無情,抗戰打響頭一年,朝天門送川軍出征,可不就是這條船打的頭陣?七年前一馬當先站在引船船頭的劉湘早已戰死。也是這條船把他送回家的,船頭高豎的白幡“出師未捷身先死”至今還在盧作孚眼前搖晃。七年前與劉將軍並肩而立的饒國華、王銘章將軍,也已戰死。七年前由民生船隊送去淞滬會戰,送去首都保衛戰戰場的川軍將士,七年來由民字號輪船送去臺兒莊會戰、武漢大會戰、棗宜會戰的川軍將士,接回來的,又有幾人?是的,中國今非昔比。正面戰場、敵後戰場,遙相呼應,四面開花。可是,戰場畢竟戰場,白骨鮮血,是其本色。今日由民勤船、由自己的民字號船隊送上戰場的,是北碚人的骨血,是自家的骨血。民勤船攏岸。船頭當年為劉湘豎白幡的旗杆上,居然同樣豎著一面旗,近了可見,旗上所書,竟也同是七個字,只是此時風力不足,旗未展開。攏岸的民勤輪挾帶一股江風,盧作孚冷徹心底,眼淚便要湧出。忽然覺得有一雙眼睛正看著自己,竟是明賢。長官一聲令下,明賢與八百青年一同離了父母鄉親,上了船。盧作孚趕緊打點精神,與上萬民眾,一同抬起一張笑臉。

盧作孚知道,此時圍聚在自己與蒙淑儀這“老兩口”身後的,是老二、老三、老四和毛弟。兩個男娃子,早就嚷嚷過長大了也要像大哥那樣保家衛國,兩個女娃子,也非貪生怕死之輩。就聽妻子說:“後頭這幾個,還往前頭送麼?”盧作孚說:“國家喊送,我們就送。只是我想,等他們長大,怕輪不上打仗了。盧作孚和蒙淑儀的兒女,不是為打仗生的。”

民勤輪一馬當先,駛離碼頭,在小河上繞了個半圓的彎,調過頭,隨後各船結成船隊,駛開了。船一動,各船上的大旗被江風鼓動,飄起來了,旗上七字看清了,是:“十萬青年十萬軍”。明賢一直站在船尾讀爸爸媽媽的唇語,他見爸爸把媽媽說得不哭了,說得歡喜了,又見媽媽被幾個弟弟妹妹推擁到水邊,和上萬鄉親父老一起向船上揮手喊話,只有爸爸一人,站在那塊刻了“北碚”二字的巨石上,一動沒動,只抬起手來向臉上抹。爸爸哭了。明賢聽老民生們說過,爸爸“九一八”、“七七”之後演講,常常痛哭失聲。今天,明賢頭一回看到爸爸哭。

當晚,盧作孚回到在中國西部科學院借住的一間小屋,寫下一行字:“勝利以後的希望是建設。”這行字後來發展為一篇文章,《論中國戰後的建設》。

後來,盧作孚與蒙淑儀果然把兒女們一個個全都“送去上大學”。全都是兒女們自己考上的,志願也是他們自己挑的,盧作孚頂多提出過“參考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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