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怒火的那滴冷水,不過是一個快得象閃電般的念頭。他微微一笑,瞧著自己的假頭髮,對特務長說:
“哼,你今天不客氣啊。”
他向那些憲兵點點頭,把兩隻手伸了出來。
“來吧,憲兵,拿手拷來吧。請在場的人作證,我沒有抵抗。”
這一幕的經過,好比火山的熔液和火舌突然之間竄了出來,又突然之間退了回去。滿屋的人看了,不由得唧唧噥噥表示驚歎。
逃犯望著那有名的特務長說:“這可破了你的計,你這小題大做的傢伙!”
“少廢話,衣服剝下來,”那個聖·安納街的人物滿臉瞧不起的陷喝。
高冷說:“幹麼?這兒還有女太太。我又不賴,我投降了。”
他停了一會,瞧著全場的人,好象一個演說家預備發表驚人的言論。
“你寫吧,拉夏班老頭,”他招呼一個白頭髮的矮老頭。老人從公事包裡掏出逮捕筆錄,在桌旁坐下。“我承認是約各·高冷,渾名鬼上當,判過二十年苦投。我剛才證明我並沒盜竊虛名,辜負我的外號。”他又對房客們說:“只要我舉一舉手,這三個奸細就要教我當場出彩,弄髒伏蓋媽媽的屋子。這般壞蛋專門暗箭傷人!”
伏蓋太太聽到這幾句大為難受,對西爾維道:“我的天!真要教人嚇出病來了;我昨天還跟他上快活劇院呢。”
“放明白些,媽媽,”高冷回答。“難道昨天坐了我的包廂就倒桅了嗎?難道你比我們強嗎?我們肩膀上背的醜名聲,還比不上你們心裡的壞主意,你們這些爛社會里的蛆!你們之中最優秀的對我也抵抗不了。”
他的眼睛停在拉斯蒂涅身上,溫柔的笑了笑;那笑容同他粗野的表情成為奇怪的對照。
“你知道,我的寶貝,咱們的小交易還是照常,要是接受的話!”說著他唱起來:
我的芳希德多可愛,
你瞧她多麼樸實。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收賬。人家怕我,決不敢揩我的油。”
他這個人,這番話,把苦役監中的風氣,親狎,下流,令人觸目驚心的氣概,忽而滑稽忽而可怕的談吐,突然表現了出來。他這個人不僅僅是一個人了,而是一個典型,代表整個墮落的民族?野蠻而又合理,粗暴而又能屈能伸的民族。一剎那間高冷變成一首惡魔的詩,寫盡人類所有的情感,只除掉仟侮。他的目光有如撤旦的目光,他象撤旦一樣永遠要擠個你死我活。拉斯蒂涅低下頭去,預設這個罪惡的聯絡,補贖他過去的邪念。
“誰出賣我的?”高冷的可怕的目光朝著眾人掃過去,最後釘住了米旭諾小姐,說道:“哼,是你!假仁假義的老妖精,你暗算我,騙我中風,你這個奸細!我一句話,包你八天之內腦袋搬家。可是我饒你,我是基督徒。而且也不是你出賣我的。那麼是誰呢?”
他聽見警務人員在樓上開啟他的櫃子,拿他的東西,便道: “嘿!嘿!你們在上面搜查。鳥兒昨天飛走了,窠也搬空了!你們找不出什麼來的。賬簿在這兒,”他拍拍腦門。“呃,出賣我的人,我知道了。一定是絲線那個小壞蛋,對不對,捕快先生?” 他問特務長。“想起我們把鈔票放在這兒的日子,一定是他。哼,什麼都沒有了,告訴你們這般小奸細!至於絲線哪,不出半個月就要他的命,你們派全部憲兵去保鏢也是白搭。——這個米旭諾,你們給了她多少?兩三千法郎吧?我可不止值這一些,告訴你這個母夜叉,醜巴怪,公墓上的愛神!你要是通知了我,可以到手六千法郎。嗯,你想不到吧,你這個賣人肉的老貨!我倒願意那麼辦,開銷六千法郎,免得旅行一趟,又麻煩,又損失錢,”他一邊說一邊讓人家戴上手銬。“這些傢伙要拿我開心, 儘量拖延日子,折磨我。要是馬上送我進苦役監,我不久就好重新辦公,才不怕這些傻瓜的警察老爺呢。在牢裡,弟兄們把靈魂翻身都願意,只要能讓他們的大哥走路,讓慈悲的鬼上當遠走高飛!你們之中可有人象我一樣,有一萬多弟兄肯替你擠命的?”他驕傲的問,又拍拍心口:“這裡面著實有些好東西,我從來沒出賣過人!喂,假仁假義的老妖精,”他叫老姑娘,“你瞧他們都怕我,可是你哪,只能教他們噁心。好吧,領你的賞格去吧。”
他停了一會,打量著那些房客,說道:
“你們蠢不蠢,你們!難道從來沒見過苦投犯?一個象我高冷氣派的苦役犯,可不象別人那樣沒心沒肺。我是盧梭的門徒,我反抗社會契約①那樣的大騙局。我一個人對付政府,跟上上下下的法院,憲兵,預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