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知老董遠來就職,他竟然一反另類之打扮,打著熱烈光臨之類的標語,人模狗樣的出門迎接老董。
意外,實在意外。
狗不是改不了吃屎嗎?怎麼這一回……老董不敢深想,更不願往下想。他高興得眼淚跟著鬍鬚,都要飛起來了。
事實上,劉端這不是擺陷阱,更不是設圈套,更不是作秀。他是真的老老實實的,將董仲舒當作一個神仙來供奉。他對老董之所以如此虔誠,歸根到底只有一個:董仲舒名氣太大了。
人怕出名,豬怕壯。此話應該分為兩半來看,後句基本正確,前句基本不完對。君不見,二十世紀之今天,人為出名,罵盡天下可罵之人,哭盡天下可掉之眼淚,脫盡身上一切可脫之遮醜布。為的是啥,就是為了出名。出名了好辦,利隨名來,狗仔隊跟著你跑,全世界的眼淚也跟著你轉。然後,當大家都審美疲勞的時候,這時候你已經賺得肚飽屁圓,大可退場享清福去了。
當然,不是所有的名人,都能讓劉端崇拜。一個以整二千石高官為樂的人,名人算個啥呢。事實上,劉端善待董仲舒,還有一個重要的身份:數盡天下利祿之徒,唯有老董算得上一個真正的大儒。
何謂為大儒?用北宋大儒張橫渠的一句話可以見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對大儒的敬畏,暫時穩住了劉端。但是,老董和劉端相處共事了一段時間,他發現,劉端不過是暫時籠住獸心的惡狗。他保不準哪天此狗又要發病,六親不認,逢人亂咬。
老董的擔心,那是可以理解的。所謂大儒,也是個凡人。如此與劉端長久相處,如果大儒之神秘感被打破,如果有朝一天劉端審美疲勞,誰能保證劉端不對他痛下殺手呢?
那怎麼辦?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等著定時炸彈,將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嗎?當然不是這樣的。不久,董仲舒找到了一個激流勇退的辦法:以病辭官。
我認為,這是老董人生當中,做得最漂亮的一招。因為,經歷諸多政治鬥爭,他終於懂得了兩個字:放下。
憶往昔,賈誼名聲在外,深得皇帝恩寵,卻被同行競爭者排斥,難容於長安。於是,只得奔長沙,作辭賦感言傷身。後來,與帝席前座,論鬼神,說命運。本以陰霾散盡,可以重見日月。沒想到鄧通在其背後參一本,又不得不貶出長安,照顧梁懷王劉揖。
沒想到劉揖墮馬而死,賈誼愧疚自責,從此抑鬱而死。
過來人都說,伴君如伴虎。諸侯王不是虎,也算是條惡狗或者白眼狼,與此禽獸相伴長久,也不是明哲保身之計。既然惹不起,總得躲得起吧。
想躲,就必須懂得放下。放下仕途,另擇出路。如果,只是如果,當初賈誼放下官場,專心著書,他能抑鬱而死嗎?所以,官場之鬱結,從來都是大病。想化解此病,只有放下。
又聽說,人生在世,猶如動物種種。鳥飛於天上,魚遊於水裡,獸行於大地。牡丹開於宮院,蓮花秀於野塘,大鵬翔於萬里晴空,麻雀躍於枝頭雜草。每種人,都有其所特長,其所愛好,其所天生之習氣。
恰恰是,老董不懂於政治動物,他只屬於學術。所以他只能選擇學術,放下官場負累。事實也充分證明,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董仲舒之所以能做出這樣的選擇,有一半功勞得歸公孫弘。這也超出了公孫弘的人生猜想。他沒有將同行董仲舒逼死,卻將他逼上了一條更輝煌的學術之路。
所謂無官一身輕。老董辭官歸隱,以為從此了卻官場中事,不再不過問政治。然而,老董不過問政治,政治卻過問他來了。那時,中央一有大事,總要派個人去老董家裡問問。在諸多中央官員中,最數張湯最喜歡不辭辛苦地跑老董家裡。
在政治上,張湯和公孫弘是一夥的。但是對老董之態度,卻是截然相反的。公孫弘想將老董將死裡整,張湯卻喜歡將老董往上捧。張湯之所以喜歡老董,那是因為,他是老董的一名粉絲。換而言之,老董是張湯真心崇拜的學術偶象。
被政治過問,不全是壞事。董仲舒潛心研究,推出一系列的思想,基本上都被國家領導採納。更可怕的是,老董這些學術思想,不僅養活了後世諸多大儒,而且深刻地影響到千年以後的中國。
為了加深對董仲舒學術思想的瞭解,我陳列其中主要兩條:一條是,推崇儒家,抑黜百家。第二條是,立學校之官,在各州郡推賢才,舉孝廉。
第二條基本上被認可。然而第一條,老董卻被罵了千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