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拽出了最後一件。一共有4件救生衣。
我把船槳一隻接一隻地穿過救生衣的袖孔一從一隻袖孔穿進去,再從另一隻袖孔穿出來一一這樣救生衣就被牢牢地固定在小筏子的四個角上。我把每一件救生衣都繫緊了。
我在鎖櫃裡找到了一根能浮於水的纜繩,用刀切下四段,把四隻船槳的連線處紮緊。啊,學過打繩結的實用知識真好!我在每一個角打了十個結,但還是擔心船槳會散開。我緊張興奮地幹著活,一邊幹一邊不停地罵自己笨。船上有一隻老虎,而我卻等了三天三夜才救自己!
我又切下四段能浮於水的纜繩,把救生圈系在正方形的每一個邊上。我把救生圈上的纜繩穿過救生衣,繞過船槳,從救生圈裡穿進去再穿出來一沿著小筏子繞一圈一作為防止小筏子散成碎片的另一個預防措施。
鬣狗現在高聲尖叫起來。
還有最後一件事。〃上帝啊,給我時間吧。〃我祈求道。我拿起剩下的能浮於水的繩子。在小船艏柱上,靠近頂端的地方;有一個洞。我把能浮於水的纜繩從洞裡穿過去,繫牢了。只要把纜繩另一端系在小筏子上,也許我就得救了。
鬣狗不叫了。我的心停止了跳動,接著又以三倍的速度狂跳起來。我轉過身。
〃耶穌,馬利亞,穆罕默德和毗溼奴啊?〃
我看見了一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景象。理查德·帕克已經站起來,出現在我眼前。他離我還不到十五英尺。噢,他多麼龐大啊!鬣狗的末日到了,我的末日也到了。我像被釘在了原地,無法動彈,完全被眼前的情節吸引住了。與救生艇上沒被關在籠子裡的野生動物短時間相處的經驗使我以為,當流血的時刻到來時,會有巨大的聲響和反抗。但這幾乎是靜靜地發生的。鬣狗既沒有哀叫也沒有嗚咽就死了,理查德·帕克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就殺死了它。火焰色的食肉動物從油布下出現,朝鬣狗衝了過去。鬣狗正靠在斑馬屍體後面的船尾坐板上,呆若木雞。它沒有進行搏鬥。相反,它縮在船板上,哮起一隻腳,做出一個徒勞的防禦動作。它臉上滿是驚恐的表情。一隻巨大的爪子放在了它的肩上。理查德·帕克的嘴咬住了鬣狗的脖子。它那雙目光呆滯的眼睛睜大了。氣管和脊髓被咬碎時發出嘎吱一聲。鬣狗抖了一下。它的眼睛裡沒有了生氣。一切都過去了。
理查德·帕克放開它,吼了一聲。但是這聲吼叫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叫給自己聽的,而且是漫不經心的。他在喘氣,舌頭從嘴裡伸了出來。他舔了舔自己的嘴。搖了搖頭。嗔了嗔死了的鬣狗。他高昂起頭,聞了聞空氣。他把前爪放在船尾坐板上,直立了起來。他的雙腳分得很開。船在搖晃,雖然很輕,但顯然他不喜歡。他越過舷邊看著廣闊的大海。他發出一聲低沉的情緒低落的嗥叫聲。又聞了聞空氣。然後慢慢地轉著頭。他把頭轉過來一轉過去——完全轉過來——最後直直地看著我。
我希望自己能描述下面發生的事情,不是我所看見的,那樣也許我能做到,而是我所感覺到的。我從一個最能展示理查德·帕克的角度觀察他:從他的背後,在他直立起來,轉過頭的時候。這個姿勢有點兒像擺出來的,好像在故意地,甚至裝模作樣地表現非凡的本領。多麼了不起的本領啊,多麼強大的力量。他的存在有著逼人的氣勢,然而同時又是那麼地高雅自如。他的肌肉驚人地發達,然而他的腰腿部位卻很瘦,他那富有光澤的毛皮鬆松地披在身上。他那棕黃色帶黑色橫條的色彩斑埔的身體美得無與倫比,雪白的胸脯和肚皮及長長的尾巴上一圈圈的黑色條紋即使在裁縫的眼裡也一定是一幅色彩協調的圖案。他的頭又大又圓,長著令人驚歎的連鬢鬍子,一縷漂亮的山羊鬍子,還有貓科動物中最好看的鬍鬚,又粗又長又白。頭上長著小小的富於表現力的耳朵,呈完美的拱形。胡蘿蔔黃色的臉上有一道寬寬的鼻樑和一個粉紅色的鼻子,看上去大膽誇張。臉周圍是一小塊一小塊波浪形的黑毛,構成的圖案惹人注目卻又十分微妙,因為它讓人們不那麼注意它本身,而更加註意沒有圖案的那部分臉,也就是鼻樑,鼻樑上赤褐色的光澤幾乎像在閃著光。眼睛上方、臉頰上和嘴周圍的一塊塊白色是最後的修飾,可以和卡達卡里舞者相媲美。結果是這張臉看上去就像蝴蝶翅膀,臉上的表情有些像老人,也有些像中國人。但是當理查德·帕克琥珀色的眼睛和我的眼神相遇時,他的目光專注、冷漠、堅定,不輕浮也不友善,流露出憤怒即將爆發前的鎮定。他的耳朵抽動了幾下,然後轉了過去。他的一片嘴唇開始張開又合上。張合之間半隱半露的黃色犬牙和我最長的手指一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