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也沒找到,沒有魚餌也沒有新的主意,於是我坐了起來——卻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他在救生艇的另一頭,斑馬原來待的地方,轉身對著我,坐在那兒,看上去好像他一直在耐心地等著我注意到他。我怎麼會沒有聽見他動呢?我以為自己比他聰明,這是什麼樣的錯覺啊?突然,我臉上被重重打了一下。我大叫一聲,閉上了眼睛。他用貓科動物的速度在救生艇上
躍過,襲擊了我。我的臉會被抓掉的——我會以這樣令人厭惡的方式死去。痛得太厲害了,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感謝震驚。感謝保護我們、讓我們免受太多痛苦悲傷的那個部分。生命的中心是一隻保險絲盒。我抽泣著說來吧,理查德·帕克,殺死我吧。但是我求你,無論你必須做什麼,都請快一些。一根燒壞的保險絲不該被考驗太多次。〃
他不慌不忙。他就在我腳邊,發出叫聲。?毫無疑問,他發現了鎖櫃和裡面的寶物。我害怕地睜開一隻眼睛。
是一條魚。鎖櫃裡有一條魚。它像所有離開水的魚一樣拍打著身體。它大約有十五英寸長;長著翅膀一樣的胸鰭。一條飛魚。它的身體細長,顏色是深灰藍色,沒長羽毛的翅膀是乾的,一雙圓圓的發黃的眼睛一眨不眨。打在我臉上的是這條飛魚,不是理查德·帕克。他離我還有十五英尺,肯定正在想我在幹什麼呢。但是他看見了那條魚。我能在他臉上看見極度的好奇。他似乎要準備開始調查了。
我彎下腰,把魚撿起來,朝他扔過去。這就是馴服他的方法!老鼠去的地方,飛魚可以跟著去。不幸的是,飛魚會飛。就在理查德·帕克張開的嘴面前,飛魚在半空中突然轉彎,掉進了水裡。這一切就像閃電一樣迅速發生了。理查德·帕克轉過頭,猛地咬過去,頸部垂肉晃盪著,但是魚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咬不到。他看上去很吃驚,很不高興。他又轉向我。〃你請我吃的東西呢?〃他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問。恐懼和悲傷緊緊擭住了我。我半心半意地轉過身去,心裡半是希望在他跳起來撲向我之前我能跳到小筏子上去。
就在那一刻,空氣一陣震動,我們遭到了一大群飛魚的襲擊。它們就像一群蝗蟲一樣湧來。說它們像蝗蟲,不僅因為它們
數量很多;而且因為它們的胸鰭發出像昆蟲一樣喀嚓喀嚓、嗡嗡嗡嗡的聲音。它們猛地從水裡衝出來,每次有幾十條,其中有幾條嗖嗖地迅速在空中飛出一百多碼遠。許多魚就在船面前潛進了水裡。不少魚從船上飛了過去。有些魚撞上了船舷,發出像燃放鞭炮一樣的聲音。有幾條幸運的在油布上彈了一下,又回到了水裡。另一些不那麼幸運的直接落在了船上,開始拍打著舞動著身體;撲通撲通地蹦跳著,喧嚷不已。還有一些魚就直接撞到了我們身上。我站在那兒;沒有任何保護,感到自己像聖塞巴斯蒂安一樣在亂棍下殉難。每一條魚撞上我,都像一枝箭射進我的身體。我一邊抓起一條毯子保護自己,一邊試圖抓住一條魚。我渾身都是傷口和青腫。
這場猛攻的原因很快就清楚了:很多鯕鰍正躍出水面,追趕它們。體型大得多的鯕鰍飛起來無法和它們相比,但卻比它們遊得快得多,而且近距離猛撲的動作十分有力。如果鯕鰍緊跟在飛魚後面,與飛魚同時從水裡衝出來,朝同一方向衝過去,就能追上飛魚。還有鯊魚;它們也從水裡跳出來,雖然跳得不高,但卻給一些鯕鰍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水上的這種極端混亂的狀態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但是在這期間,海水冒著泡泡翻滾著,魚在跳,嘴在用力地咬。
理查德·帕克在這群魚面前比我強硬得多,效率也高得多。他站立起來,開始阻擋、猛擊、狠咬所有他能夠到的魚。許多魚被活生生地整條吃了下去,胸鮪還在他嘴裡掙扎著拍打著。這是力量和速度的表現,令人驚歎不已。實際上,給人深刻印象的不是速度,而是純粹的動物所具有的信心,是那一刻的全神貫注。這種既輕鬆自在,又專心致志的狀態,這種禪定①的狀態,就連最高超的瑜伽大師也要羨慕。
【①禪定,瑜伽三個內助階段之一,指不間斷地默想自己沉思的物件,超越任何自我的回憶。】
混亂結束之後,戰果除了我痛得厲害的身體,還有鎖櫃裡的六條魚和救生艇上比這多得多的魚。我急急忙忙用毯子裹起一條魚,拿起一把斧子,朝小筏子走去。
我非常小心翼翼地開始做這件事情。那天早晨丟了釣具的事讓我清醒了。我不能允許自己再犯錯誤。我小心地開啟毯子,同時一直用一隻手按著魚,心裡非常清楚,它會試圖跳走,救自己一命。魚越是快要出現了,我越是感到害怕和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