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燈火通明,街道上人山人海,小夏騎在父親的背上,他快活得手舞足蹈,發出一陣又一陣咯咯地笑聲來。
小夏的臉像朵花似的慢慢地舒展開來,他笑了,笑得是那麼天真無邪,笑得是那麼孩子氣。他的嘴裡還發出喃喃聲語:“爸爸,爸爸……。”如果那個夢一直都持續下去,這個世界將會是多麼美好。小夏的眼睛裂開了一條細縫,接著一點一點地張開來。燈光很刺眼睛,他想繼續閉上眼睛,繼續延續那個夢,但還是努力地睜開睜大了。
唐爺站在床前,床前還有臉上淚水不幹的彩兒。
小夏望著唐爺,望著那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那張寬厚而凝重,那張慈祥而悲哀的臉。小夏的眼裡開始惶惑不安,像一隻瀕臨死亡還在繼續掙扎的小動物,傷口的疼痛使得他的呼吸急促。
唐爺鬆開一隻握住佛珠的手,那隻手掌如鵝毛扇子一般在小夏蒼白無血的臉上輕輕地拂過。唐爺輕聲說,不要說話,不要動。
房門開了接著又關上,是蘭兒進來了。蘭兒手上拿著一個白色的布包,她來到小夏的床前,把布包放在床頭櫃上,然後解開布包來。小夏聽到一陣細碎的金屬聲響,很脆,有如風鈴。
唐爺說,蘭兒念大學的時候學過西醫,用過刀子,她一定能把你體內的彈頭取出來。現在,也只能讓她來做了。
彩兒說,會好痛好痛的,沒有麻藥。
小夏心裡明白,他用力地將上下兩排牙齒砸響了幾下。彩兒拿過一塊毛巾來,塞進小夏的嘴裡去咬住。
蘭兒舉起手術刀,刀片很小很薄,刀刃在燈光下毛茸茸的,彷彿盪漾著一種回春的溫暖。
唐爺背過身去,雙手立掌護在胸前。
時間很短暫,唐爺便聽到了“咣”地一聲響。
彈頭取出來了,粘著血水擱在了一隻白色的瓷盤子裡面。蘭兒在給小夏的切開的傷口上縫針,彩兒拿著毛巾擦著小夏的臉上的汗水。
小夏再次昏睡過去了。
唐公館這個夜晚顯得十分的漫長,彎彎的月亮孤冷地掛在天際一方,它用潔白而透明的光輝映照著身下的土地。有一些風緩緩吹過來,風在樹葉間發出沙沙地響聲,帶下了一片落葉,落葉在地面上掃動,像是有好多的腳步聲在夜間經久不息地穿行。
客廳裡的燈光顯得分外明亮,其實也就亮著兩盞壁燈。
唐爺坐在那把太師椅子上,他的上身挺得直直的,下頷的長鬚凝固不動,就像是一座黑青色的木雕。唐爺的面前站著漢清、水月、彩兒、蘭兒和餘炎寶,站著六叔和阿牛,大家都跟凍住了似的,目光投向前面的唐爺。
唐爺穩當的聲音說,你們什麼都曉得了,什麼也都清楚了,小夏,就是那個江湖殺手,就是那個每天被報紙上通緝的江湖殺手。他要日本人償還人命,他殺了很多很多的日本人,現在,他就在我們家裡住著。
一片肅靜,僅能聽到的是唐爺手掌間佛珠的擦響。
唐爺繼續說話,你們一定在心裡問我,小夏應該怎麼處置,是送給憲兵司令部,還是送給特工總部,是讓他離開唐公館,還是繼續留在唐家。可是我現在什麼都不能回答,我要你們先問問自己,把自己問個明白再來告訴我。你們都不用急著回答我,有三天的時間,我們再作定論。
唐爺站起身來,往一邊的臥室走去,經過六叔的身邊時,他說,六叔,明天起,我要閉關三日。
小夏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空已經有了淡淡的紅亮。
雖然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他從來沒有今日這般清醒過,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很輕很薄,沒有承載任何東西,像一頁紙,風一吹就可以飄起來。小夏的眼睛往旁邊移動了一下,他看到了彩兒。
彩兒的手上握著那個荷花木雕,身體坐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撐著臉,窗外投進的紅紅的光線在她的臉上鍍上了一道柔美的線條,彷彿出水的女神一般,是那麼的聖潔而美麗。
彩兒半眯著眼睛,她一直都在半夢半醒之間。她顯然聽到床板上發出的“吱呀”聲,回過臉來,看到小夏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小夏哥,你醒了。彩兒欣喜地說。
小夏點了一下頭,滿眼都是感激的光亮。
你可是睡了兩天兩夜呀,你也真是會睡,我都怕你再也不會醒來了。彩兒的聲音有些嬌柔,伸出一隻手去扶住小夏的手。他們的手握在一起,相互揉動著,像電流似的傳遞著一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內心情感。彩兒另一隻握著荷花木雕的手搖了搖,她說,小夏哥,其實我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