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何堪兩地共招魂!
看罷,又流了無數的淚。是日,痴珠便陪了一天弔客,又定下唸經開弔日期,刻起訃音,直到上燈回寓。
秋痕打發痴珠走後,正在燈下替阿寶縫孝鞋,忽見門上的人領著穆升踉蹌奔入,說道:“劉姑娘,快看老爺去!龍山失守,我們八老爺殉難了!老爺接著家信,大哭一聲,暈倒在地。”秋痕這一驚,好像半天打一個霹靂!大家都也驚駭,趕著替秋痕收拾,騙開阿寶,悄悄的上車。一路淌了多少眼淚。
到得西院,早聽得痴珠號啕大哭。心印、池、蕭及禿頭等,圍著一屋。秋痕這會顧不得什麼,拉著痴珠也哀哀的哭。後來秋痕先住了哭,同大家把痴珠擁人裡間躺下,把痴珠勸住哭。痴珠謝了眾人,就託心印延請十六位戎僧,就汾神廟開起七晝夜經壇。
到了次日,排設停妥。西院外間,也安了靈。痴珠素服哭奠一番,便赴壇燒香。此夜月色陰沉,紙幡招展,覺得梵語淒涼,燈光黯淡,絕不似尋常魚鼓經聲,便又大慟起來。這日就有同鄉過來慰問。以後各營員並通知道了,也有排祭筵的,也有送聯軸的,更忙了數日。兼之縣前街也在開弔,痴珠萬慮千愁,這十數天也疲極了。雖有秋痕、禿頭小心伺候,無奈飲食日減下來,直覺骨瘦如柴,身輕似葉;到了謝吊這一日,只喝粥兩碗,是夜又嘔了數日血,直把兩人急得要死。
痴珠因告知秋痕,決意於三月初十帶禿頭、穆升,輕裝南去看家。秋痕忍著淚道:“這是正理,我怎敢多說?只道路梗塞,是一節為難;再你這樣身體,怎禁得起長途跋涉?”痴珠嘆口氣道:“死生有命,我做我的事罷了!”秋痕默然。痴珠接著道:“我與你總是沒緣,故此枝枝節節,生出許多變故。我如今百念俱灰,只求歸見老母。”秋痕撲籟籟吊下淚來,說道:“我原說過,禍離更甚於慘別,你有老母,怎的敢叫你不要回南?只我的魂魄,一路附著你走吧!”痴珠道:“這也何必!自古無不散的筵席,百年豈有不折的駕鳳?萬里一心,遙搖相照;萬古一心,久久不磨。你我就不能同生同死,也算得是個同心。”痴珠說到這一句,便嚥住了。
秋痕更是難忍,竟大慟起來。這夜痴珠於枕上得一首五古,留別秋痕。詩云:
瑤臺熟蟠桃,王母初開宴。鴉頭簇繡袍,雉尾移宮扇。祥雲朵朵來,大會神仙卷。就中拈花人,忽展春風面;小兒從隙窺,偷索手中釧;目成兩無言,雙心盟繾綣。好詞致蹇修,竟已遭神譴;妃子謫風塵,歲星亦不見。一十九年間,滄桑知幾變?氤氳使有神,會合舊釵釵。墮落復何言,綠修秋心院!記惜圭壁躬,一作紅顏援?所恨磨蠍宮,事變驚閃電。此別豈不傷?此會難相戀。痛如用上刀,快若弦端箭,涕淚雙滂淪,襟上千行濺。莽莽幷州城,可是閻摩殿?早知煩惱多,何如不相見!正是: 鴛鴦不獨宿,難至亦分飛;
春草江南客,扁舟一葉歸。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燕子覆巢章臺分手 雁門合鏡給事班師
話說鶴仙也沒同胞兄弟,只有個族兄,名喬齡,字芝友。原是隴西寧遠衛守備,因公革職,此番進京捐復,路出蒲關。鶴仙逆計芝友出京之日,李夫人當已分娩,好教他護送前來。不想芝友到了太原,已不及見李夫人了。鶴仙得了此信,便差四個幹弁、兩個老家人,星夜趕至,淳懇痴珠替李夫人權厝後,獎阿寶兄妹西來。 痴珠因此決意三月初十回南,把所有書籍古玩並一切衣裝,開了清單,悉給秋痕。此時秋痕是領阿寶住在西院,當下將單收過,瞧也不瞧。痴珠又將自己那幅小照付給秋痕道:“這做你畫裡情郎吧!”秋痕噙著淚,一言不發。阿寶平日跟著李夫人呼痴珠為先生,看了秋痕情景,接著說道:“劉姑娘,你難道不和我先生一起走麼?我是要你和先生同送我到舅舅行問去。你不走,我便跟你住在這裡。只是先生一人去找舅舅,沒你伺候,你也該不過意。”說著,便倚在秋痕懷裡淌淚。 兩人半晌無名正是腸斷魂銷之際,給阿寶這一說,便各伏在几上,大慟起來。阿寶含著淚,東邊扯手袖,西邊牽衣襟,往來跑個不了。此時院中鴉雀無聲,只聽得客廳“譁喇”一聲響,把兩人嚇得一跳,倒停住哭了。出來一看,原來是頂格年久,塌了一半,將個燕窠跌下,燕子紛飛叫噪。
正在詫異,忽見禿頭進來回道:“李狗頭帶車來接姑娘,說是他媽突患重病,叫姑娘即刻回家。”痴珠尚未答應,秋痕說道:“我那裡有媽!就是我的媽病,要我回去,也待得明日。”痴珠忙接著道:“不是這般說法。你對狗頭說,現在李少爺跟著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