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血親
籠罩豫州府上空許久的烏雲散去,天氣放晴後,便一日勝過一日的炎熱。
今個正是天翠園的收場戲,再熱下去,戲子們厚重的衣服都穿不住了,怎能唱得好?天翠園大堂裡裡外外,坐了不少人。
便說這二樓,人人都喝著涼茶,搖著摺扇,一身透氣單薄的袍子,見到戲園子的管事,殷勤的將一行人領上樓,無不詫異注目——
天翠園在豫州多年屹立不倒,都說他背後有人撐腰,官道上的關係,暗地裡的買賣通通有。尋常達官貴人,還用不著天翠園幾個管事一齊過去奉承吧?
“原來是陳郡守,數年不見了!”
立刻有鄉紳認出那個錦衣華服,氣度不凡的中年人。
“郡守大人別來無恙!”反應慢一拍的人,也趕緊站起來拱手。
至於那些根本不認識,沒見過陳郡守的人,只能跟著站起,意思意思的拱手行禮,畢竟這是治理一方,實權在握的官,沒人想惹。
這就顯得端坐不動的陳禾很是突兀。
陳禾挑的,又是上好的座,算是正對著戲臺,能跟這張桌相提並論的好位置,只有旁邊另一張了。
方才過來跟陳禾說什麼東寧郡梧城習俗的富商,正是與人佔了這張桌談笑風生,如今一見這架勢,他們麻利溜溜的主動將位置讓出,只求在郡守面前賣個好。
這種人人殷勤奉承的待遇,陳郡守顯然很習慣,連個眼神都沒給那些商人。
他皺眉看陳禾,起初是覺得不悅:這是誰家子弟,好沒禮數。
隨即又想該不會是什麼天潢貴胄,跑到豫州這個戲園子來尋樂子——陳郡守留意到身邊幾個天翠園的管事,沒有趕緊去勸那少年的意思,反而露出為難、不知所措的神情。
明擺著那個年輕人他們得罪不起,但又不知道對方身份,也沒法提醒陳郡守(管事只認識幕。後老闆許金斗,陳禾是誰他們打聽不到,豫州一地最大的官在這,許金斗都不長眼色的過來奉承,管事們也只好裝不知道)。
兩下僵持,跟著陳郡守一起來的長隨忍不住了:
“什麼人,見了郡守這般無禮……”
陳郡守身後一個幕僚模樣的白鬚老者,笑眯眯的攔阻長隨:“不用這般,圳翁初歸豫州,只是來聽個戲,這又不是衙門,無需這般說道。”
這話說得完完滿滿,頓顯風度。
樓下大堂內不少讀書人,都感到陳郡守必定是為人親善,不擺架子的官。
相反投注到陳禾身上的視線,就沒多少好意了,他們想的跟陳郡守差不多:此人若不是來歷驚人的紈絝子弟,便是天生狂妄,不知進退。
這種隱晦不善的目光,怎會影響到陳禾分毫?
若不是陳禾一時懶散,沒用障眼法遮蔽容貌,這會子也不好再改的話,估計連線下去的事都沒有。
陳郡守覷著這年輕人,只覺得長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他身後戴著紗絹笠帽,衣著素雅,不掛釵飾的陳杏娘,倒是最先看出端倪,頓時大驚失色:這人長相,怎會跟父親陳郡守有些相似。
陳禾的面相,有關他的命數,當然不會跟旁人完全一樣。
如果他早亡的母親也在這裡,別人就能輕而易舉的在陳郡守與他夫人的面容上,挑出陳禾外貌與兩人相似的地方,眉眼、輪廓……
換句話說,要是有個河洛派的道士在這裡,哪怕是個半吊子,都必定會長長嘆息“賢伉儷都不是命途順遂之人,身帶劫數,六親不全,劫數度得過就壽終正寢,度不過就身敗名裂,早早魂歸地府。至於令郎,還是不說了,他有了您二位的全部缺點,貧道一輩子都沒見過命數這麼糟的人”。
這麼一家子人能湊到一起,有點本事的相師都會感慨。
然後,估計這個看相的就會撒丫子跑了——命數糟成這樣的人,連累親朋故舊一起死於非命都是常事,誰靠近誰倒黴。
陳郡守世家出身,有能耐的相師不肯、或者不敢在他面前說這些不中聽的話,他也不知道這種事。
在鄰桌坐定後,陳郡守對陳禾有些面熟的容貌,仍是心裡狐疑。
“圳翁。”他的幕僚不動聲色的說,“不知陳家在別的地方,可有分支?”
“吾家百餘年皆在雲州……”
陳郡守名為陳圳,三年多前匆匆忙忙丁憂歸家,正是因為雲州陳家毀於一場大火,祖宅燒得乾乾淨淨,還牽連了附近所住的陳家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