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不烈,卻甜得發澀。我潤了潤喉嚨,淡淡地道:“嫁與將軍非我本意,而皇兄之意,將軍卻是心知肚明。我皇兄一向擅於拿人弱點,家寶就是將軍的弱點,不是嗎?”
他微眯起雙眼,慢慢踱到喜桌前。他本就憎恨軒轅皇族,我剛才的話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挑釁。
我卻繼續道:“朝中的權力傾軋、爾虞我詐與本公主無關,本公主只知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無論我是否喜歡,我與將軍府的命運已連成一脈。我與將軍和睦一日,將軍府便太平一日,家寶便也安全一日;若將軍執意疏遠我,只怕明日皇兄便會看到彈劾將軍的上疏。”
他眉毛一挑不發一言,靠著喜桌沉沉坐下,手指在桌上輕擊,目光充滿警告,眼底威逼之意更濃。
我輕笑,到底是在沙場上來去自如的人,他這副威懾的樣子若被尋常宮女看到,只怕早就嚇到腿軟,但於死過一次的我來說,卻半點用沒有。一年前的我便已生無所戀,相比孤獨地活著、承受世人對軒轅家族的唾罵,我更享受心臟停止跳動時的寧靜。我所關心的,只是那個無辜的小生命。
我起身走到床邊,翻開錦被,露出嬤嬤們事先準備好的一方潔白絲帕,然後自懷中掏出一把小刀,捲起袖子對著絲帕在小臂內側不顯眼的地方割了一刀。白色絲帕上迅速擴大的血跡佔滿了我的視線,恍惚中彷彿又回到自盡那日,皇兄的血浸溼了我的繡鞋。
我給自己上了藥,拿事先準備好的紗布將傷口緊緊包好,回頭目無表情地道:“我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將軍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對將軍有百利而無一害。日後將軍飛黃騰達之時若看上什麼女子想納入府來,儘管自便就是,我絕不干涉。”
我不能說出自己委曲求全的真正用意,更不能暗示說我知道他的謀反之意,那樣只能讓他懷疑我的動機,甚至以為是皇兄派我來故意試探他。我只能一邊裝傻,一邊努力讓他相信,我已將自己的利益與他的利益綁在一起。麻木對手,這也算是我從他身上學到的伎倆。
明軒依然輕敲著桌面,長久的沉默不語。臉上已沒有任何表情,這令我徹底看不出他的思緒。
我與他對視良久,這是個令人心力憔悴的過程。從挽留他的第一句話起,我已經邁出了背叛軒轅家族的第一步,而這個固執而自負的人對我的建議不置可否,似乎想活活消耗掉我的精神力,待我精疲力竭,戰鬥力全無之後,就可以肆意地套問試探,直到明瞭我的真正目的。疲敵之策,也是他善用的招術之一。
正當我幾乎絕望時,他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話:“公主本可以用雞血代替,何必自殘身體。”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雖然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挖苦味道,但這句話已代表了一種認同。
“將軍覺得宮裡的嬤嬤們不能分辨雞血和人血麼?”我譏嘲道,“將軍若是想代勞,此時也已晚了。不過將軍的好意平陽會記在心上的。”
他停了敲打桌面,微微皺了皺眉。
至此,我今夜的計劃已成功大半,只差最後一步。
我打著呵欠躺到床裡:“明早嬤嬤們會等在門口,我們進來時,將軍務必記得要衣冠不整地睡在平陽身旁。”
我沒有再去看他,他是個決斷的人,既然剛才沒有離去,那麼今夜都不會離開了。只是他現在的臉色必定不會好看,而對於現在這樣的局面,我雖不至於覺得愉快,但確實覺得一下子放鬆下來,一年來從未如此放鬆過。
睡去前,我似乎聽到他拿起屬於他的交杯酒一飲而盡,緩緩地、沉鬱地舒了一口氣。他在緬懷前妻善音、他的兄嫂,還有那些曾經追隨過他卻沒有命回來的將士們麼?雖然目前兩人聯姻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但他多少都會對這些人感到歉疚吧。
我心中苦笑,沒想到再次回到新婚之夜時,我與他是在這種情況下喝了各自的交杯酒。
作者有話要說:
☆、誰把煙焚散(三)
“公主、將軍,起了沒?”
我被屋外的嘈雜聲攪亂了夢境,本想再賴一會兒床,耳邊響起明軒嘲諷的聲音:“公主現下倒很是沉穩。”
我猛然驚醒,慌亂地瞧了身邊的明軒一眼,還好,他果然依言躺在我身邊。
照前世的經驗,門外那些嬤嬤們都是負了皇命來的,不等我召喚就會自行闖入房來,為的就是確認我與明軒是否已有夫妻之實。
皇宮與將軍府離得不遠,只要嬤嬤們發現一點可疑之處,皇兄皇嫂不出一頓飯功夫就會得到訊息,明軒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