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舉起茶杯的手慢慢放下,臉色隨著手的動作越來越陰沉:“我自是有些遺憾。將軍好不容易與史郡主相聚,如今郡主身體欠佳前往臨江養病,將軍定然很是記掛,有何打算?”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沒了先前的嘲諷意味,倒是有些沉重:“戰事已起,時局動盪,能避開也是好的。”
我坐在馬車裡垂目看著茶杯裡動盪的茶水,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史嬌嬌可以避,我卻不可以,我的兄長早已將我象一顆棋子般扔了出去。史嬌嬌可以在臨江等待戰火結束,而我等待的卻是與大週一同覆滅。
我涼涼地道:“我那日確是有些著腦,這等婚姻大事將軍怎可不與我說?”
馬車外沉寂了許久,他才問道:“你那日發怒,只是為了這個?因為我沒有與你商量?若是與你商量,你果真會決定與我一道去提親?”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煩躁,氣息有些不穩。
我面色如鐵,冷冷硬硬地回了一句:“那日史世子也問過本公主為何發怒這個問題,本公主也是這般回答,將軍若不信可以去問史世子。”
“只是因為這個?”他又追問了一句,聲音越發生硬。
我再懶得回答,斜斜地靠在車廂上感受馬車的震動,肩膀因為這無聊且永不停歇的震動而麻木。
馬車內外的對話至此停止,只聽見馬蹄聲、車輪聲和士兵們散而不亂的步伐,就連朵兒也已經睡覺,不再吵鬧。車廂裡似乎很平靜,又似乎被一團厚厚的什麼充斥,讓人覺得壓抑。
……
離開襄城只有一日路程,始終沒有出什麼大事。這時候池州的戰事應該已經如火如荼,慕容安歌即便再想要抓我回去,恐怕一時半會兒也騰不出手來。
奶孃是那種沒心沒肺的性子,只要朵兒高興她便高興,一路上只是逗朵兒玩,也沒見她擔驚受怕。凝香卻是知道慕容安歌的可怕的,剛離開池州的頭兩天很是緊張,寸步不離我左右,連解手都跟在我身邊。直到望見襄城連綿高聳的城牆,她才鬆了一口氣,臉上神情也放鬆了許多。
我望著城頭上望了十幾年的鐘樓,一時間看得痴了。不過是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彷彿隔了一世一般。回到襄城雖然有一種親切熟悉的感覺,同時心底卻生出另一種力量想將自己拉遠。我分不清回到襄城的心情是高興還是悲傷,冥冥中感覺到命運的強大。我生在這裡死在這裡,無論發生什麼事,命運都能將我拉回到這裡。
不敢想。我握緊拳頭,逼著自己只想回去後如何安排家寶和朵兒的事。只要想到這件事,想到他們兩個或許能帶著我的希望好好活下去,我便覺得些許輕鬆,彷彿死有所值。
皇兄自然不可能將長公主被劫的事昭告天下,這種事對皇室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恥辱,再加上慕容安歌幾年前在襄城就已聲名狼藉,若是被傳開去,還不知會被傳成什麼樣,只怕我立時就會處於百口莫辯的境地。
因此有關營救和接我回襄城的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的。我們到達襄城外時只是黃昏,卻等到天黑宵禁時才敢進城。池州戰役打響後,襄城也進入了戒備狀態。好在城頭守軍早已接了密旨放我們入城,因而進城時並未遇到麻煩。
皇兄皇嫂不便前來迎接我,特地派了一名御前親信守在城頭上,只等我們一進城便飛馬前往皇宮稟報皇兄。那名侍衛出於禮節過來給我行了禮,又轉告了皇兄的關切和問候。我覺得這人頗為眼熟,正在回憶,身邊的凝香已急急地開了口。
“請問這位大哥,可曾認識李超李侍衛?”
那名侍衛神色黯淡,嘆了口氣道:“怎麼不認得。姑娘問起他,可是知道了他家的事?”
我這才想起慕容安歌逃離皇宮那晚,李超身後跟的便是這名侍衛,似乎是李超的副手。看他的臉色,我和凝香已明白李超如今的情況真的是非常不好,當下也不便再問。那料那侍衛竟普通一聲朝我跪了下來。
這幾日我看了太多悲涼的事,見他這一跪便猜到了緣由,心裡也著實佩服他的義氣。世態炎涼,李超蒙難,昔日他當紅時討好巴結他的人此時應是避之唯恐不及了吧,難得這人卻有這番勇氣。
“你且起來。李超的事本公主自會和陛下提起,但他是否能逢凶化吉還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其實能否救李超出來我一點把握都沒有,根據以往的經驗,凡是得罪過皇嫂的人都不得好死,皇兄從未對這些人寬容過。而這次李超入獄是因為不慎讓慕容安歌逃脫,慕容安歌與皇嫂的關係……我從心裡深處嘆出一口氣來,真是難以啟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