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禮便也入坐,皇兄說了幾句掛念的話後就問起池州的情況,一個字都未提敵軍將領方面的情況,可見他對慕容安歌厭惡之極。對他的問題我一一謹慎作答,直到他再沒有話問,我想著也應該提一提我此來的目的,便定了定神,抬頭朝他看去。
他本是個英俊雅緻的男子,我還記得小時候常見他在花前月下,清酒一杯,與兄弟姐妹們品詩論畫。如今那份雅緻已經消失殆盡,自政變後,我甚至從未見他笑過。雖然他表面上對我很是縱容,甚至賜我在宮中內苑任意行走,但每每在他身邊,感受著隱隱的冷戾殺氣,我必慎言謹行,生怕出了什麼差錯就會拂了他的逆鱗。今日雖然有溫香軟玉般的麗妃倚在懷裡,他臉上的戾氣卻似乎比以往更勝了幾分。
我深吸了一口氣,橫下心小心翼翼地問道:“聽聞皇兄抓了許遣之的妻兒,可是對許遣之有何不放心麼?”
麗妃正將一粒葡萄乾喂入皇兄嘴裡,忽地嬌呼一聲將手指從皇兄口中抽出,嘶嘶呼痛。
皇兄並不理會她委屈的目光,一雙厲目朝我望來。
“你是想替許遣之求情?”他頓了頓,冷笑地道,“朕怎麼忘了,朕這個皇妹最是心軟,別人說幾句便當真了。你剛才對池州那個李濤讚不絕口,可是也想替李超一併求情?”
大殿裡悄無聲息,只有撞在四壁上皇兄的迴音。太監們個個眼觀鼻、鼻觀口,連麗妃都不再出聲,悄悄挪動身子離開皇兄少許,怯生生地在一旁察言觀色。
“池州戰事吃緊,將士們正在為大周拋頭顱灑熱血,許遣之和李濤忠心可嘉,皇妹都是親眼看到的。皇兄何不趁此機會赦免許遣之和李超之罪,必可激勵池州將士們計程車氣。”
我本想說,“皇兄這般做恐怕會冷了將士們的心”,但想起明軒的囑託,立時便改口,將話說得婉轉動聽些。
皇兄輕哼了一聲,臉上看不出喜怒,伸手自桌面上拿過酒杯。
那酒杯是空的,立時便有一名小太監慌慌張張地上來添酒。那小太監自皇兄一出來起便已緊張得臉色蒼白,以至於忘了倒酒,此刻發現自己失職,更是雙手顫抖,壺嘴都對不準酒杯,酒全灑在杯外。
皇兄臉上立時泛起一道黑氣,我心裡暗道不妙,朝那小太監連使眼色讓他退開,一邊上前想從他手裡拿過酒壺為皇兄重新斟一杯酒。那小太監卻似嚇傻了似的,緊緊抱著酒壺不放,直直地看著皇兄。
“尹鳳呢?”皇兄問那小太監。
尹鳳是自小服侍皇兄的貼身太監之一,因為做事仔細很得皇兄的心。說來奇怪,為皇兄端茶倒酒的一向是他的差事,今日卻不見他人。
那小太監這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下,聲音好似要哭出來一般:“回陛下,尹鳳昨日已被仗斃了。”
我吃了一驚,福寧宮隔三差五都會抬出屍體來,但尹鳳自小服侍皇兄,可說是和皇兄一起長大,人又小心謹慎,不知犯了什麼大錯才會觸怒皇兄。
“哦?”皇兄慢慢飲了口酒,“才三十杖就死了麼,真是沒用。”
宮裡的責杖有碗口般粗,上嵌一寸小指粗的鐵釘,別說三十杖,只一杖下去就皮開肉綻,三杖打出內傷,十杖之內五成以上的太監都會斃命。
“想必他此刻在下面定然很是孤單吧。”皇兄嘆了口氣,看著那小太監道,“你下去替朕陪他,如何。”
他說的是“如何”,但語氣之間一點都沒有商量的意思。福寧宮內一片死寂,我還沒回過神來,那小太監已被人拖出宮。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被人拖走的時候一聲沒吭,整個人軟得象團泥。
皇兄的聲音變得柔和,我卻聽得心驚肉跳。宮裡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溫和,殺的人越多;殺的人越多,面上越是溫和。
“平陽難道忘了朕定下的規矩麼?軒轅女子不得攝政。”
我僵硬地點頭,就是因為這個規矩,連皇奶奶都退出了朝堂。
皇兄又道:“你是朕唯一的妹妹,你要什麼朕都可以給你,但朕定下的規矩,你也要尊行。池州的事你不必再管,襄城離東阾太近,朕的主要兵力要用在襄城,不可能為了保一個小小的池州便盡出大周兵力。
“許遣之若得勝歸來,朕自會還他妻兒。至於李超,失職之罪毋庸再查,若大內御衛人人都象他一般翫忽職守,那朕還要這些御衛何用!朕意已決,下月就將李超凌遲處斬,以作警示。李濤若敢不服作亂,朕必滅他李家九族。”
我腦袋裡嗡的一聲,一下站起來,只覺得血往上湧,握緊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