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軒點了點頭,低沉著聲音道:“駱家的男兒,無論遇到何事都不可害怕,更不可做傻事。”
我一愣,明軒對家寶一向是寵溺無度,而此時他對家寶說話的方式卻似乎有些變了。
“軒叔剛才好厲害。”家寶臉上的血色一點點恢復,指著明軒腰間道,“我可不可以看看那把劍?”
明軒二話不說解下佩劍遞到家寶面前。劍尚未出鞘,我瞧見劍柄上掛下的殷紅穗子,心裡又隱隱生出些涼涼的感覺。家寶迫不及待地接過佩劍,滿眼都是痴戀。我心裡暗歎,果然是將門之子,對武器天生就有著無比的眷戀。
明軒讚賞的臉色鼓勵了家寶,小傢伙卯足了勁想將劍抽出,不料那劍卻紋絲不動卡在劍鞘裡。一試不靈,他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氣,嘴裡啃哧有聲,直到面紅耳赤人仰馬翻還是沒能將劍抽出。
見他一臉頹喪地從地上爬起來,戀戀不捨地將佩劍交還給明軒,我忍不住噗哧一笑,颳了一下他的鼻子道:“真是個傻孩子。”
也許是覺得失了面子,他有些發急,瞪著我大聲道:“我不是傻孩子,駱家的男兒都不傻!”
這話說得咬字不清,卻偏偏要學大人說話的氣勢,連一直板著臉的明軒都不禁微微莞爾。
我笑道:“不傻還躲進暗閣做什麼?這暗閣的門密封極好,你不怕時間長了悶死在裡頭?”
眼角餘光瞟見明軒的臉又陰沉了幾分,家寶顯然也注意到了,瑟縮到我身後,在我耳邊輕聲說:“我怕太早出來,軒叔會把我送回去。”
明軒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轉身又去看他的書。我心情大好,湊近看了一眼書的封面,也學著他一貫的譏諷語調,笑嘻嘻地道:“將軍如此雄才偉略,怎麼還看《三十六計》這樣膚淺的書?啊,說起來家寶倒是天生的將才,小小年紀便識得用‘瞞天過海’這等計策了。”
明軒不答話,整個人都陰沉下去。我輕鬆自在,不理他面色鐵青,只管和家寶在車廂裡嬉笑打鬧起來。
我所料不錯,因為父母慘遭變故,又加上在將軍府裡悶得久了,家寶的性子也越來越陰鬱。這次溜出來,呼吸著野地的空氣,感受著明媚的陽光,從父母身上而來的奔放性格全都激發出來,一路上整個車廂裡都是他的笑鬧聲。
“看,平陽!”家寶拉住我的袖子指著碧波盪漾的明湖,“我要去游泳!”
我摟過他笑著道:“好,等叩見了太皇太后回來……”
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我掰過他的肩膀急聲問:“你會游泳?”
家寶怔怔地看著我:“會啊,我的水性好著呢,四歲的時候就會遊了,不信問軒叔。”
“不許去!”明軒啪地一聲將書拍在桌上,“我知你自小水性就好,但這陣子不許游泳。”
家寶一下賴在地上,手捂住臉撇著小嘴大哭:“軒叔不疼我了,軒叔幹麼不讓我遊!”
明軒嘆了口氣,安慰道:“過了這陣子吧,過了這陣子便讓你玩個痛快。”
家寶立即放下小手,臉上全然沒有半點淚滴:“那要過多久啊?”
我彷彿覺得明軒警惕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了我一眼,接著是他冷硬的聲音:“我說多久便是多久。”
我神不守舍地安慰沮喪的家寶,只覺得脊樑骨冰涼冰涼。前世皇嫂說,家寶是“失足”溺死的,我一直信以為真。家寶溺死的地方只不過是皇宮裡的一個小池塘,既然他自小識水性,怎麼可能一個“失足”就溺死了。這麼說真的有人想要家寶的命,明軒是否早有察覺,才會把家寶牢牢地看管起來,也難怪他會對我帶家寶出行有那麼深的疑慮。
作者有話要說:
☆、步步皆是計(三)
想害死家寶的人是誰?家寶對皇兄皇嫂還有用,他們不可能害死家寶。宮女太監們如果背後沒有指使,根本不敢因為私怨而害死家寶。朝中和駱家結怨的大臣固然有幾個,但想要下手的話早就下手了,或者抓住現在的機會判明軒叛國罪,一窩全端不是更好?何必冒險害死一個小孩子?
我想了許久全然找不出頭緒,而馬車已到了皇奶奶所居行宮的大門口,早有皇奶奶的貼身侍女九姑姑笑面相迎。皇奶奶身邊的侍女一向是來了又走,十歲進宮,等到了待嫁年齡便送出宮去嫁人。唯有這個九姑姑,陪在皇奶奶身邊二十餘載,說什麼都不肯離開。
我瞧了眼風韻猶存的九姑姑,又瞧了眼趕過來攙我下車的凝香,心想若是天下太平,凝香會不會也似九姑姑那般不願離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