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我扮演的是比之上輩子更甚的被激怒的刁蠻的驕橫的大周國長公主,什麼矜持、什麼寬容,全與我無關,只管將難聽的話罵出來。
“好個許遣之,本公主三番五次忍讓與你,你因何不識好歹,視大周律法不顧屢屢刁難本公主!便是告訴你此轎內坐著的就是那個戲子又如何?本公主喜歡將他帶回去又如何?就算皇兄不樂意那也是軒轅氏的家事,我日後自會與皇兄說明,幾時輪到你一個門衛來管?莫非你聽聞那戲子面貌傾城,便動了心思?好得很!那就請許將軍入轎看個清楚,倘若鐘意,本公主定然差人將他送到府上,如何?!”
這一番話罵得我自己背後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這純粹是賭博,賭這個許遣之如同大多數的老牌世襲軍官一樣,只忠於軒轅氏族而不是大周律法。數百年來忠於律法而不忠於軒轅氏族的世襲軍官只有一人例外,就是明軒。叛逆如定遠侯慕容家、平南侯史家、此前被誅九族的忠武侯項家都還算不上是老牌世襲。
如果他效忠的是軒轅氏族,那麼查轎的事就到此為止,雖然我一轉身他就會親自急報皇兄,但只要我帶著安歌出了這扇宮門,其他的事就好辦得多。若是他效忠的是大周律法,那麼接下來的情形就是,安歌被俘,我被暫時限制行動直到皇兄下詔,不但安歌必死無疑,我也會名譽掃地。
作者有話要說:
☆、不識故人面(五)
再看許遣之,大汗淋漓如同水裡撈上來的一樣,雖然此時已夜色已深,但仍可看到他臉上彷彿掛上暗夜彩虹般換了數種顏色。
忽然咚的一聲,許遣之幾乎一頭撞在地上,誠惶誠恐地道:“公主息怒,末將不敢。末將一介粗人,不知何處冒犯了公主,致使公主震怒,死罪死罪。末將惶恐,公主方才訓斥一句都未聽清楚,斗膽請公主再訓斥一遍,末將聆聽也好回家反省。”
他這般舉動倒讓我嚇了一跳,本以為就算他打算效忠皇族,被我罵得狗血噴頭後也會吃不消,該立時抱頭鼠竄才是。哪想到他這般厚麵皮,這般“會做人”,認錯之後居然還不忘表決心讓我放心。
我稍稍平定氣息,抬手一指道:“滾!”
這一吼聲音雖大氣勢卻遠不如方才,這是故意吼給其他人聽的,好讓他順勢下臺。他剛才那句“請公主再訓斥一遍”便是這個意思,如發生萬一,在場親兵都能為他證明,確實是因為公主震怒之下干擾許將軍公務,二並非許將軍瀆職。此人心思確是縝密,難怪能瞧出轎子裡的倪端。
起轎的那一刻,轎簾外有人輕聲說:“公主千萬小心。”分明是許遣之的聲音,但比之方才的誠惶誠恐,此時他的聲音非常平靜。
我沒有應聲,在轎內怔了片刻,嗤然一笑。這許遣之也在演戲,原來皇宮內外,人人都在演戲,不演戲的大概也只有凝香、二丫還有家寶了。其實演不演又如何?生死簿上輕輕一劃,大家不都一樣灰飛煙滅?
我打了個冷戰,雙手緊緊抱住肩膀。不不,家寶不會的。就算大周滅亡,就算我們都不得好死,家寶也不能死。那是我的執念,我唯一的希望,只要家寶好好活著,我才能真正地安息。
轎子沒回將軍府,一離開皇宮守衛的視線,我便讓轎子向城西行。轎伕們只知道服從,凝香就不一樣了,雖然不敢多問,卻反反覆覆地暗示我她的疑慮。
“公主,現下可是好晚了呢。”
“公主,二丫回去有一會兒了吧。”
“公主,將軍他……”
我一直沒理,但聽她語氣越來越焦慮,便從鼻子裡哼哼道:“本公主要金屋藏嬌,難道還藏到將軍府去?”
轎外一陣巨咳,顯然,凝香被嗆到了。
公主府就在城西,建成於我成人禮的當天,是皇奶奶給我的禮物。但實際上,出閣前的大半時間皇兄仍讓我住在宮裡,以示對我的“疼愛”。
轎子沒從正門走,而是進了側面的小門。史清曾開玩笑說,大戶人家的側門就是給人做壞事而開的。想起史清,我的心緒又有些煩亂。我與他的關係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就只“清”這一個字,如今也被政事攪的渾濁不清了。
遣走轎伕和一班隨從、家僕後,我讓凝香給安歌鬆了綁,解開穴道。這人的心理不是一般的強大,臉上絲毫沒有頹喪、或者憤怒、或者驚恐的神色,此時正靠在牆邊揉捏已經麻木的腿。
“能自己走嗎?”我問。
他抬頭看我,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凝香,將我梳妝檯上那個紅木盒子拿來。還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