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甘心作個侍候人的下人。春枝很明白,既然做了下人,就要守得住自己的本份,守不住,只會自尋煩惱,於已無益。她是個極知分寸的人。兩人飄零在外,她和小姐好得可以一個被窩鑽,揹人說話吃飯也很隨意。但是在人前,該守的規矩,她從不亂。特別是現在回來了,那規矩,更不能亂的。
她執意請王爺單獨在樓下開了一桌,請王爺、董陌和小姐在樓上用餐,她和朱敏蕙在樓下用餐,身為小姐的管事大丫頭,這是她給朱敏蕙上的第一課:既然不幸做了下人,謹守本份,才能快樂。
“這丫頭怕是瘋了,這麼固執。”紅綾不解。清照卻露出讚許的目光,這春枝,知進知退,確實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董陌從小混跡市井,三流九教無所不交,很有些貧民情結,一來呢,是想讓表哥和表嫂單獨用餐,二來呢,與春枝極是投緣。在樓上呆了一會,便跑到樓下去,與春枝擠一桌去了。
福照樓靠水而建,最頂樓,早已被清照包下。
清照和紅綾倚窗而坐。
窗外,紅日半落青山外,碧波盪漾霞光來,餘暉射進窗來,照在清照閃閃發光的臉上。使那稜角分明的臉,呈現出一種雕塑般的美感。
紅綾側身凝視著這張臉,心中慨嘆造物主的神奇。男人生得過份俊,就不免流於文弱,給人一種手無搏雞之力的感覺。但清照卻不同,儒雅和剛健兼濟,俊朗英挺,卓爾不群,氣質清雅高貴,神情灑脫淡定。
她望著清照,從認識到現在,第一次,他是李俊,第二次,他是近在咫尺,卻未及謀面的丈夫,今在,此時此刻,她覺得他只是清照。這種感覺真的是非常好。
她感覺到了自己的快樂,突然有些洩氣。訕訕的,將目光移開:紅綾啊紅綾,你不是早就決定不回王府的嗎,別再拖泥帶水了,剪不斷,理自亂。
清照感覺到了,現在的紅綾,比起往日來,多了份溫婉平和,少了份冷淡拒絕,只把一雙柔柔的雙眸,望著紅綾,紅綾一陣陣心跳,心中微漾,兩人各懷心事,空氣中,有一處——心跳的味道。
紅綾越來越慌,這不是她要的感覺。
不知不覺的,兩人做到了一起,清照已將紅綾流霞紅暈般的臉,埋在了胸前,當清照的唇,將要蓋下的一剎那,她突然將清照一把推開,結結巴巴說:“王……王爺,我,我給你畫幅畫法。”
說完已經跳開,跑到樓下,向店家討了一張紙,紅著臉,一步一挪的回到樓上。
清照的心中,異漾難耐,無可奈何的,由著紅綾,鳥兒般的飛走,又款款的回來。
紅綾將隨身帶著的半節鉛筆,拿了出來。
這筆,是她和奶奶在這個世代共同擁有的,最後的回憶之一,她異常珍惜,總是用一個繡包裝著,隨身帶著。在流浪的途中,她曾給人畫過幾幅畫,驚震四座,賺得銀兩,養活過自己。
她坐到清照對面,輕塗淡抹,畫了一張清照的畫像。交給清照。
清照大吃一張,“這是什麼畫法,如此逼真。”
“這是素描,是一種西洋畫法。”
“西洋畫法?”清照狐疑。
紅綾一笑:“一時也跟你解釋不清,你只要記住,這是一種畫法就行了,就如工筆畫、水墨畫一樣。”
清照沮喪:“枉我自幼學畫多年,竟不知有此一種畫法,真是孤陋寡聞。”
紅綾啞然失笑:“王爺,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世界之大,窮一生之力,也未必能窺其冰山一角。我這也是雕蟲小技罷了,跟真正的畫家相差太遠了。”
“不,整個華夏國,要論畫人像,怕沒有人比你畫得更像了。我喜歡這雕蟲小技,你教我?清照湊過來看這畫兒,趁機坐在一條凳兒上,賴在紅綾身上,想去吻她的脖子。
天,又來了。
紅綾一急,又是一把,將清照推開,端正身子,往一邊挪了挪,正色道:“教你也不難,首先,你得叫我一聲師傅,其次,做徒弟,就得有徒弟的樣,師道尊嚴,你懂不懂,有哪個徒弟,會跟師傅動手動腳的。”
“我只當,你是我的妻子。”見紅綾又開始扳起一張冷臉,清照悶悶不樂,頓失學習的興趣,意興闌珊,只管望著窗外怔忡。
小二上菜來了。一壺上好的女兒紅,配幾碟精緻的小菜。清照方提起興趣,陪著紅綾用餐。
想起二十多天前,還不知道紅綾人在何方,今生今世,還能不能相逢,現在卻已坐在一張桌上吃飯,實是不易了,復又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