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大悟,都是死人,而且都是剛剛從泥潭裡爬出來的。
託燈婆子本已經誘我上鉤了,但是被突然亮起的火光打斷,她扭頭朝那邊看看,三尺高的身子稍稍一彎,舉著燈跑的飛快,十多個剛剛爬出泥潭的屍首跟在託燈婆子背後,一起朝泥潭對方湧去。
這時候,我感覺雙手雙腳都沒了力氣,儘管暫時未看到五叔,可僅僅眼前的這陣勢,已經不是我能夠對付的。
託燈婆子引著十多具屍首跑到泥潭對面,站在那裡,一手舉著屍油燈,一手來回比劃。雙方的距離遠了,可我被她坑了一次,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下意識的又退了一步,仔細的看著。
聚集在泥潭對面那密密麻麻一片屍首,數不清有多少具,託燈婆子這麼一比劃,屍首群好像微微一陣騷動,緊跟著,從屍首中間慢騰騰走出一個人。當這個人剛剛進入視線的時候,我的心就如同被重錘敲打了一下,開始發抖。
五叔
我對五叔再熟悉不過,尚未看清楚對方的臉龐,只憑著他的身段還有自己的直覺,馬上就辨認出,這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五叔。我堅信自己的感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認錯的。
五叔身上裹著一件黑褂子,從密密麻麻的屍首群中擠了出來,雙方的距離較遠,我站在原地,不知道他能不能認出我。五叔這邊一走出,託燈婆子唰的跳到他跟前,把屍油燈舉過頭頂,轉頭朝我指了指,嘴裡嘀嘀咕咕的,搞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什麼處境,更不知道五叔到這裡來的底細,他周圍全是屍首,我不敢直接上前相認,也不敢大喇喇的喊他,想看看再說。
託燈婆子不停的嘀咕,五叔站在哪兒,一動不動的聽,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呆板的像是一塊木頭。託燈婆子一邊嘀咕,一邊不停的回頭指我,那意思顯然是說到我身上來了。
啪
託燈婆子的話還沒有說完,五叔突然一抬手,一巴掌把託燈婆子給抽了出去。石嘴溝陸家的名聲,並非虛得,就算這些年家門破敗,只剩下我和五叔兩個人,但大山裡頭的山民對陸家依然敬若神明,就連流竄在各地的山刺土匪也不敢造次,那全是顧忌五叔的威名,常言都說,石嘴溝陸家五爺神力驚人,能生裂虎豹,這一巴掌抽過去,託燈婆子幾乎被打飛了,淒厲的慘叫一聲,重重落在地上,身子來回抽搐了幾下,半條命已經沒了。
咔咔
託燈婆子被打翻的同時,屍首群一陣躁動,有幾具屍首搖搖晃晃的朝五叔逼過去。五叔依舊一言不發,但下手很重,一拳把最前頭那具屍首的腦袋打的爆裂。
“鎮”五叔終於開口了,就吐出一個字,宛如晴天打了個霹靂,餘音在橫洞裡嗡嗡作響,躁動的屍群頓時安靜下來。
這一幕,全被我看在眼裡,同時又不知所措,拿著松明子站在原地。這密密麻麻一群屍首,全靠五叔鎮著,我心裡清楚,儘管心急如焚,卻不敢貿然行事。
五叔把略微凌亂的屍首全部歸攏到一處,又慢慢走到仍在抽搐的託燈婆子跟前,唰的抬起腳,朝託燈婆子的腦袋用力踩下去。他一雙胳膊的力氣就能生裂虎豹,更何況是腿,這一腳把託燈婆子的腦袋踩的崩裂,頭骨咔擦一響,紅白的腦漿血水濺了一地。
我一陣心悸,同時,心頭泛起一絲很異樣的陌生感。五叔這人,再厚道不過的,心很善,從不作踐欺負別人,或許託燈婆子不是什麼善類,但五叔毫不猶豫的一腳踩死託燈婆子,這種事放在平時,我壓根就想象不到。
但轉念一想,這又何嘗不是五叔護我心切他知道託燈婆子要對我不利,所以出手不留餘地。
不知不覺中,我感覺眼眶潮溼,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當我看見五叔的時候,直覺告訴我,他沒有死,一定沒有死。五叔還活著,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喜訊,可身在此處,一團一團的疑雲壓蓋了我複雜的心情,我很想知道,五叔處心積慮,到底是為了什麼
“五叔”想著想著,我輕輕喊了一聲。
我不知道五叔是否聽到了我的聲音,他抬起腳,慢慢走到了屍群最後,隔著一個泥潭,朝我望過來。在火光的照耀下,我看到五叔本來木然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難以琢磨的表情。他身上沾滿了泥,除了臉上那絲表情,再沒有多餘的動作。我自問對五叔很瞭解,可此時,我看不出他的這絲表情,究竟意味著什麼。
五叔就那麼站著,和我對望,始終沒有說半個字。時間不知不覺的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隱約的號聲,從橫洞更深處飄飄渺渺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