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是致命的絕症,得了癆病,一隻腳就等於跨進了鬼門關,肯定治不好,患者只是多多少少拖延些日子,遲早要死。
田奶奶心善,給村裡不少人幫過忙,那個小郎中感恩,明知道田奶奶的病沒救,還是三番五次到山裡採藥,民國十二年的夏天,小郎中連著在後山找了三天,筋疲力盡,結果失足摔落,直接摔死了。
這個事情沒瞞住,被田奶奶知道了,本身就有病,又得知小郎中因為給自己採藥摔死,急火攻心,當天夜裡也跟著嚥了氣。
異狀,就是發生在田奶奶死去的那一夜的。
田奶奶死了之後,村裡人幫著搭靈堂,打棺材,一群人忙碌到深夜,突然就看見有兩隻很大的鳥,從半空呼嘯而過,落到田奶奶家門外。
那兩隻鳥很像鶴,不過鳥毛是黑色的,足有半人高,一左一右守在門外,門神似的。村裡人覺得好奇,就跑到門邊看。
這邊還沒看清楚,從村子西邊,轟隆隆翻起一片塵土,就好像一串炸雷貼著地面響起來。那陣勢,彷彿是戰場上千軍萬馬一起衝殺,聲勢駭人。
在無邊無際的塵土中,漸漸出現了一輛馬車。
當老漢講述到這裡時,我的眼皮子一跳,忍不住追問他,是一輛什麼樣的馬車。
“大馬車。”老漢很肯定,事情過去很多年了,但那是一件讓人難以忘懷的往事,老漢記得非常清楚:“四匹高頭大馬,大車又寬敞又氣派”
最開始,村裡人看見馬車風塵僕僕趕來,都以為是田奶奶的兒子趕回家探望母親了,然而那匹寬敞氣派的馬車跑到跟前的時候,一群人都傻了臉,不約而同的朝後退,嚇的說不出話。
那輛馬車繚繞著一股讓人喘不過氣的氣息,車上沒有趕車的人,四匹拉車的馬看似又高又壯,馬身外面裹著黑色的皮革,但奔跑之間一聲不響,四匹馬,十六隻蹄子,在塵土瀰漫中好像足不沾地一樣,貼著地面飛馳。
當時在場的有老人,他們事後揣摩,那四匹拉車的馬,是陰馬。
過去,一些大人物死去之後,會有活人和活的牲畜進墓葬活殉,還要陪葬相當數量的俑以及器,因為過去的人相信,陽間之下有陰間,那些達官貴人在陽間鮮衣玉食,到陰間以後同樣需要人服侍伺候,那些陪葬的活殉以及俑器,都是給死人用的。
人死了,亡魂有可能化為傳說中的鬼,但牛馬豬羊這些牲畜死了之後,會變成什麼有經驗的人或許可以一眼看出眼前的人究竟是人是鬼,可絕對看不出一頭豬是豬是鬼。
分辨牲畜,要看它們的眼睛。陰陽是顛倒的,對立的,正常情況下,一匹活著的馬,它的眼睛和人眼一樣,眼眶裡是眼白,眼白包裹著黑色的眼球。但陰馬完全相反,眼眶裡黑黑的一片,只有眼球是白的。
看到這四匹陰馬,村裡的老人隱約意識到,這輛看似寬敞又氣派的馬車,是從陰間來的。
馬車轟隆隆跑到田奶奶家門口,一群村裡人已經被嚇呆了,躲在院子的角落裡瑟瑟發抖。田奶奶的棺材還沒打好,屍體在屋裡放著,馬車來到門口之後,正屋的門吱呀被推開了,一群人眼睜睜看著前半夜已經嚥氣的田奶奶,穿著壽衣,眼睛半睜半閉,從屋裡木木的走出來,登上了那輛馬車。
馬車絕塵而去,兩隻鶴一般的黑鳥跟在馬車後面飛,灰塵遮天蔽日,等到塵土消散時,馬車和大鳥都不見了。
當時村裡人都說,那輛陰間的馬車也不是一般的“鬼”有資格用的,必然是陰間一個大人物。傳聞傳來傳去,最後就有人說,田奶奶生前積德行善,一輩子沒有虧過心,所以閻王爺厚待,親自派陰馬過來接。
就因為這樣,田奶奶死了那麼多年,她生前住的房子始終沒人動,也沒人佔,就空在那兒,幾十年如一日。
我忍不住開始琢磨,田奶奶去世許久,陽間的一切,應該被忘懷,但她為什麼突然就上來幫我
她和陸家有關係我算了算,田奶奶去世時,我還沒出生,就連五叔的歲數也不大。陰陽相隔,陽間那麼多人,那麼多事,田奶奶就算非凡,她怎麼能算的準我恰好路過村子,又恰好得這場大病
一切,都成了謎。
我又和那老漢聊了一會兒,轉身走回田奶奶家,院子不大,三間房,偏屋裡堆著很多雜物,沒人亂動,還保持著當年的原樣。我看見一張吱吱呀呀的床,床上放著針線筐,疊著幾十雙做好的布鞋。這是田奶奶給她常年奔波的兒子做的鞋,她是個慈母,一年到頭見不到兒子,把所有的關懷和心血都傾注在一雙雙布鞋上面。布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