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樺月就在那裡,像是一堵牆,想推也推不開,慢慢地垂下頭來,想了片刻才道:“臣妾覺著皇上的決意就很好,父親安然在世,做女兒的又在宮裡頭,不能承歡膝下,盡心孝道,還不如不見,免得以後徒生傷心,還是讓他回去過安穩日子才好。”
聽樺月回來說的那些話,父親的日子過得尚可,邊關到帝京之間都來去自由灑脫,正是以往汝月盼唸的,既然她的雙腿已經被困在宮裡頭,又何必將父親還牽扯進來,她知道,在宮裡頭,她的身份已經被烙下印記,她是方國義的外孫女,方佑天的外甥女,其他的,她不能再貪心要求更多。
明源帝抬了抬手,似乎想將她眉眼間的一層落寞之情給輕輕拭去,指尖快要碰觸到她柔軟的肌膚之時,汝月側臉過去,若有似無地避開來,他默默地將手又給收回來,明明溫熱的感覺還停留在原地,為什麼就無法像過往那樣子了,他輕咳一聲,看著穿戴正經的汝月,沉吟片刻,忽然站起身來。
汝月來不及反應過來,皇上的手已經搭住了她的肩膀,他的氣力本來就不小,用得又是巧勁,她哪裡掙脫的開,被他一帶一拖的,整個人就從椅子裡頭站起來,擁進了他的懷裡頭,汝月確實想過要掙扎一下,無奈那隻按在背心的手掌卻沒有打算放鬆一點點。
看在他辛辛苦苦為她打探生父下落的份上,汝月閉起眼睛,默默地同自己說,有些無奈,又有些悲哀,他們以前確實不是這樣子的,她做了那些斷心的決定以後,在皇上面前束手束腳,總想著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對勁,既然他想要抱著她,就當她貪戀那懷中的暖意,還有再熟悉不過的龍涎香,她乖順地伏在他胸口。
兩個人都沒有動靜,好像只是這樣靜靜地抱一會兒都變成難能可貴的事情。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明源帝說話的聲音很低很沉,隔著衣料,汝月聽到的不僅僅是他鏗鏘有力的心跳聲,還有那離得近,又離得遠的嘆息。
汝月以為他是知道的,他太清楚,太明白,所以她才會慢慢變得心寒:“臣妾不想回答皇上的問題。”
“為什麼?”明源帝依舊固執地抱緊著她,非要聽她字字誅心。
汝月卻是笑開了:“皇上明明知道的,就不要步步緊逼臣妾為難了。”
“寡人步步緊逼了?寡人讓你為難了?寡人到底做了什麼,做了什麼讓你如此忿忿不平之事!”明源帝也跟著笑了,眉梢眼底不是沒有痛,但是那痛不過是稍縱即逝,留下的都是桀驁狷狂。
他放鬆了雙手,一低頭,懷中是空的,汝月很快退了兩步,一雙眼斑斕琉璃珠似的看著他,能夠直視地看到他的心底裡頭。
“不過就是寡人要納你的親妹子為嬪妃,不過就是寡人覺得她長得和你的小姨方如萱神似,不過就是寡人丟不開過去舍不下舊情,寡人為你做的那些,你放在心裡頭過幾分,寡人對你的那些好,你又可曾當過真。”明源帝笑聲朗朗,單手直指自己的胸口,“好,你好得很,陳汝月好得很,陳汝月不姓方,所以看不上寡人要留給方家人的一切,你選擇大大方方的從旁冷眼相看,那樣子你就超脫了,你就成全了別人委屈了自己,你是這後宮裡頭最了不起的,別人爭風吃醋的時間,你都用來磨刀子,磨得最快最利,然後一刀一刀地來割寡人的心肝,你痛得蜷縮在這偌大的琉璃宮裡頭,足不出戶,你卻不知道寡人也是會痛會傷的!”
沒有等汝月有所回答,或者,她的回答對於他已經都不重要,留下的只有一記重重的閉門之聲,閉起的又何止是內殿的屋門。
烏蘭小心翼翼推門而入的時候,見到的是汝月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樣子,地上冰冷,她的眼淚也是冰冷,彷彿流出眼眶,就能凝結成珠。
“娘娘,皇上,皇上動了真氣,一路而出,侍衛和常公公都攔不住他。”烏蘭的聲音小小,生怕再次驚動到汝月,“娘娘放心,皇上雖然氣成那樣,也沒有說要治娘娘的罪過,回頭……”她的話卡在舌底,回頭還能做什麼,皇上怕是來給娘娘最後一次的機會,藉著替娘娘尋到了生父,他喜滋滋地想要來討個好,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汝月依舊一動不動地趴著,她想如果沒有重華,沒有重華的話,就讓她這樣子冰冷冷地睡過去,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只因為,汝月倉惶驚亂中,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愛上了皇上,明知道交出去的心,就不能收回了,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汝月將嘴唇都咬破了,也沒有想出應對之策,她說的話,她做的舉動,不過是將那個她愛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