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蕭燁捆成了一個粽子。她滿頭大汗地看著他,又緊張地問:“你還有哪裡不舒服?”
蕭燁同樣是滿頭大汗,他也清楚阿初這種做的用意,只是不知道這繩子能否束縛得住他。奪魂草、黑燕尾同為南戒禁物,民間早已失傳已久,據說當年太祖彌留之際卻依然沒有等到宮錦陽,便用了這禁物想要延長自己的姓命,但最終卻如入魔,可見這東西的有多麼可怕。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還有一絲意識,就一定不會做出傷害阿初的事。
蕭燁做了個深呼吸,斷斷續續地說:“阿初,你這繩子對奪魂草來說,根本沒用。如果我一旦……記住一定要殺了我。反正不管有怎麼樣,我的結果都是死。與其死在別人手中,倒不如死在你手中。也好讓你出口惡氣。”看他如此喪氣,沈芫初又悲又怒,她大聲數落著他:“蕭燁,第一次看見你,我以為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能指點江山,開疆拓土的大英雄;當初你偷了我的冰玉,盜走了我的地圖,卻又縱容我換下你的墨玉……所以即便是到了那個時候,我還是認為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可是,看看現在的你,你以為你頂著一張假。面,便可以不用面對十二歲那年發生的種種了嗎?你以為只要換了個身份,就能避開王妍的愛和她那個無辜的孩子了嗎?你以為你無聲無息跑到我身邊,用姓命救了我,我就可以原諒你嗎?我告訴你,蕭燁,那是不可能的。我要你重新站起來,重新面對這一切??”芫初口若懸河,慷慨悲愴。也是在這一刻,她才忽然發現自己一直都是瞭解他的,意料之外的瞭解。那些無數個不眠的長夜裡,她孤獨地躺在錦榻上,回想著那個男人的一切,好的,壞的,最終的結論就是,他或許有苦衷。雖然,那有可能僅僅只是安慰自己。
暴雨傾盆般說完了這番話,沈芫初忽然覺得自己空前虛弱,她癱坐在他身畔,嚎啕大哭。不是傷心,只是委屈,僅僅只是委屈。她痛恨自己像個似地天天想著他,卻又像個似地從來都不曾相信過他的為人,一次次地懷疑,不僅將自己弄得患得患失,更是離他越來越遠。如果她早點意識到這一切都是蕭煉的詭計,或許蕭燁就不會被死亡束縛。
這番話對正飽受折磨的蕭燁,更如醍醐灌頂,他看著她,眸子裡飽含難以置信的深情。他從來都不知,這女人竟瞭解他到如此地步。他的躊躇,他的猶豫,甚至是他隱藏最深的懦弱,她竟然都看得如此清楚。如果不是因為自責,他不會把自己囚禁在十二歲那年的陰影裡,痛苦地不想長大;如果不是對夜谷女子的執著,他不會自欺欺人這麼多年,明知道王妍不是夜谷中人卻不敢去面對;如果不是懦弱,他不會不承認,從阿初在王府囂張跋扈,捉弄王妍時,他便深深不能自拔。他對她的一笑一顰都銘記在心,可他就是不願意承認,他不敢輕易否定自己,就如同他不敢面對自己的過往。於是,他便一錯再錯下去。
緊閉的心扉,像是瞬間被生生撕開一個口子。蕭燁剎那間淚流滿面。
“阿初,對不起——”他痛苦而哀傷地看著她,淚落如雨。在強大的自我意識面前,奪魂草的作用竟然減弱了幾分。
“母妃,對不起——”
之前那聲給阿初的對不起,是充滿懊悔與自責的;而後面這聲對不起,在芫初聽來卻是撕心裂肺,那種刻骨銘心的哀痛與自責,就像是蕭燁心頭的一道疤痕,這道疤痕即便是久經時間磨礪,卻是歷久彌新,即便如今還是鮮血淋淋,日夜折磨著他。
“是我害了你,”蕭燁哭得肝腸寸斷,這似乎這一刻,他再次回到了很多年前,再次站到了母妃面前,跟她懺悔。那是個秋天的午後,他偷偷躲在父皇的書桌後,聽到了右相跟父皇的談話。右相說,他故去的夫人跟碧妃如月很像,每每看見碧妃,總是不由自主傷心。父皇便說,一個女人而已,你若喜歡,朕便送你。還囑咐他,男人要以事業為重,女人不過是人生這道風聲的宴席上,一道配菜。他聽得毛骨悚然,就一路小跑將這個訊息帶給了母妃……那時候的母妃,是那麼深愛父皇,哪裡容得下他如此薄情。那個晚上,母妃便用一瓶鶴頂紅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可是在那之後,他才知道,父皇只是為了安撫右相,從未真正想過要把母妃贈與他人 ?'…99down'當他躲在母妃靈柩之後,聽到父皇的肺腑之前,看他哭得天崩地裂,才赫然意識到,是自己害死了母妃……母妃下葬的那晚,那個涼薄的秋天傍晚,他跳進了冰冷刺骨的荷塘……醒來之後,便再也無法面對自己。
“沒關係的,都過去了。”沈芫初將他抱在懷裡,她悲傷,但更欣慰。一個人只有能勇敢面對自己的過去,才算真正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