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擱那兒,不出兩月,他自會主動登門討要。”
這事兒也就沒在那人面前,再去提起。
果不其然,八月末,府中進了幾匹好馬。大管事許德順請四爺與燚哥兒到馬廄挑馬,只道是世子有命,會擇日教他二人騎射。若是兩人用心習練,開年春,便準他二人同各府子弟一道,帶上隨扈,到京郊圍場狩獵。
燚哥兒當即歡撥出聲,小跑著奔到幾匹被拴在橫樑上的小馬駒前,逮著個養馬的侍人,興致勃勃討教起來。
只留下顧熵,袖口底下,緊緊握拳,眼底隱隱浮現出一抹悔意。
同時也奇怪,聽大管事這口氣,那婦人似不曾在世子跟前告他無禮之狀?
顧熵心裡有事,回頭私下叫人買了張弓回來。真上了手,這才發覺,那弓骨架子重不說,且弓弦強韌生硬,他使足了吃奶的勁兒,也不過勉強拉開三分。
於是趁那人不在,七姑娘第二回在自個兒屋裡等到顧熵前來,便聽顧四爺支支吾吾好半天,張嘴卻是向她打聽,上回她贈他的小弓,何處尋的工匠。
七姑娘眼底閃過絲笑意。抱著詵哥兒,任由剛滿了八月的小兒,在她膝上活蹦亂跳的踩踏,鍛鍊腿勁兒。
歪著頭,假作回想狀,“四弟突然這麼一問,妾身卻是記不得了。”夾著咯吱窩將詵哥兒提了提,微微帶了分歉意。“平日都圍著他轉呢,小兒淘氣,一門心思全放在他身上,旁的些許小事,一時半會兒實在想不起來。”
以為她是以牙還牙,還記著他上回的冒犯。顧熵拉著臉,想拂袖走人,卻又捨不得那人親自教導,準他出門遊獵的機會。
正漲紅了臉,心想不如先服個軟,嘴上道了歉,往後再想法子討回來不遲。
便聽那人道,“之前那弓,妾身還收撿著。做工雖粗糙,若是四弟有急用,你看可否先湊合著,救救急?”
心知他來意,打聽匠人,不過是如他這般年歲的少年人,一時放不下臉面的幌子。實則投石問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七姑娘順水推舟,也不把人逼得無路而退。凡事留兩分餘地,低頭逗詵哥兒,順帶等他回話。
春英在門外埋頭做針線,聽姑娘與四爺廳裡一席話。心裡默默數數。
一,二……剛數到六,便聽四爺聲若蚊蠅,趁端茶那一低頭的工夫,極快應了聲“善。”
之後四爺在春英略顯驚愕的目光中,匆匆帶著抱了匣子的侍人自門前離去。那樣子,怎麼看,怎麼有種落荒而逃的不自在。
七姑娘望見顧熵疾走的背影,溫婉的眸子中,隱約蘊著通透人心的精明。
那頭顧熵大步出了西山居院門,緊走幾步,忽而轉身回望。心裡有陌生的情緒在滋長。
幾番接觸下來,顧熵非蠢人,大致有些明白,這婦人如此待他,不過是她堂堂正正,行得正,坐得直。
她對他既無需像下僕一般,事事討好;亦無需像他生母曹氏那般,饒是關愛他,卻免不了念及他生而為男,後半生需依仗他養老這層,對他或多或少,有所圖謀。
顧熵扭頭,再看一眼侍人懷中的醬紫木匣子,無聲咕噥:她,好似也不那般令人生厭。
此事了結,晚間她原原本本,將事情原委說與那人知曉。
“四弟雖行事蠻橫,骨子裡卻沒壞到無藥可救。與其疾言厲色的說教,不若大方直白相待,令他慢慢兒領會慚愧的道理。古人言,知恥而後勇。他幾番在妾身面前,幾近無言以對,想是開了個好頭。”
她懶懶趴在他懷裡,因著入暑帳子裡悶熱,小腳偷偷探出去,撩起被子扇風。
他垂眸,深深睨她一眼。腿伸過去,牢牢治住她不老實的腳丫子。挑眉反問,“這道理放阿瑗身上,得用否?”
御醫幾番叮囑,她產後需調養,不宜貪涼。他好言說教,她屢教不改。
沒想這話突然扯到她頭上,心虛犯了錯兒的七姑娘訕訕閉了嘴,乖乖臥在他胸膛。
“此刻阿瑗可是如你先前所言,‘無言以對,知恥而慚愧’?”
他話裡帶著調侃,拿她的話堵她。她磨磨牙,撥開他襟口,作勢咬他脖子,暗罵一句: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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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熵是小七手中的猴子,世子是管治小七的佛陀。不管在多少人面前,小七扮演者佛陀這角色,到了世子跟前,都只剩一句打情罵俏的“討厭”了。
本書接近尾聲,沾衣也在考慮,前面埋下的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