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腳尖貼著腳跟,一步步的挪。顯是沒將她方才一通抱怨,聽進耳朵。
春英心裡憋著的那股氣兒,就跟被戳破了的魚鰾似的,有這麼一個凡事不上心的主子,春英轉過身,嘩啦嘩啦,使勁搓洗面盆裡的巾櫛。
一頭髮氣,一頭喃喃道,“小姐,您那肚子,比世子爺都大了。”
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春英覺得,她家姑娘的氣量大得沒邊兒了!
七姑娘一怔,下一刻,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一手支著後腰,一手擺出辛苦扶著大肚子的模樣,衝春英飛了個此話在理的小眼神兒:之前沒法兒比。往後,承你吉言,穩操勝券。
春英擰好的巾子,“咚”一聲,滑進面盆。臉上奼紫嫣紅,好半晌,實在沒忍住,也跟著樂呵呵笑彎了腰。
先前積鬱的火氣,被自家姑娘這麼一攪騰,莫名其妙就散了。
晚上七姑娘縮在那人懷裡,將這事兒當了笑話講與他聽。
他起初面色微冷,待她講完,他專注盯著她眸子,神情漸漸回暖。奕奕的鳳眸裡,蕩著妖豔的光彩。看得她心裡砰砰直跳,險些被美色所惑。
“怎麼了?”她逃也似的躺回去,頭枕在他臂彎,暗暗嘆一聲,這男人夜裡襯著朦朧的光影,彷彿更好看了。
“怎麼就養成這德性?”
“這德性不好?”
“好,自然是好。”好到他將她當寶一樣稀罕。“就丁點兒不慪氣?”女子當中,能如她這般豁達聰慧的,實在罕見。
“氣什麼?”她從被窩底下,捉出他手掌,舉到他眼皮子底下,一條條數給他聽。
“下官既嫁給大人,在外,旁人需敬重稱下官一聲世子妃。出嫁從夫,從今往後,下官只是姜氏。百年過後,祠堂裡供奉的牌位上,也只會刻著‘顧姜氏’三字。誰人還記得下官是圓是方。”
她提及生死,明顯感覺到腦袋底下枕著的胳膊,一瞬僵直。知他不喜她沒個避諱,說了不吉利的話,她亡羊補牢,撐起身,啄一啄他唇角。
討好了人,這才規規矩矩躺回原處,沒忘將他豎起的五指,壓一根下去。
“面對親近之人,能直呼下官閨名的,籠統也就那麼幾人。除家人外,便是與下官交好的殷姑娘、冉姑娘、高女官。這些都是真心愛我疼我之人,一聲‘阿瑗’,情意早融進骨血。誰又會是非不分,只因旁人中傷,便看輕我半分?”
這時候她高高仰著下巴,即便平躺著,通身透出的驕傲,只看得他一陣晃神。
她不知她眼下這副難得張揚的小模樣,在他眼中如何耀眼奪目。只顧扭過去掰他第二根手指頭,得瑟添了句,“他們只會反過來更憐惜我。”
說罷目光突然對上他深如幽譚的眼睛,她抿著唇,稍稍帶了絲難為情。從方才的招搖,到如今含羞帶怯,也不過眨眼的工夫。
“再說了,您除了喚妾身‘阿瑗’,動情時,‘卿卿’居多。下官很喜歡。”
難得調侃他一回,果真見他猝不及防之下,神情有一瞬不自然。很快便恢復過來,眯起眼,偏頭欲親吻她,被她躲過,又壓下他一指。
“他人氣我,下官偏還不上當了。叫她們眼巴巴著急去,下官得好好養身子,給您多生兒子,開枝散葉。”
說溜了口,她膽子大起來。埋著紅彤彤的小臉,只要不看他,什麼都敢說。
沒等她再掰他手指,他已傾身過來,托起她下巴,含了她伶牙俐齒的小嘴兒,眼帶笑意,好一番溫存。
七姑娘享受得閉上眼,腦子裡卻想:真遺憾,還有一條,這人怎麼就不多點兒耐性,讓她說完。她尋了五個理由,剛好能湊成一隻拳頭。為的,不過是婉轉告知他,這般無關痛癢的挑釁,她從未放在心上。他不必想著為她出頭,政事之餘再為她分心。
手臂鬆鬆環上他脖子,她反客為主,將他那張好看的俊臉拉近些,鼻尖蹭蹭他挺拔的鼻樑。默默在心上補上最後一條:
有他強行冠給她,如雷貫耳的“一飯夫人”這名號在外。相較之下,她的閨名“阿瑗”,實在弱了不止一籌。換句話說,“阿瑗”“阿園”哪個都不夠看,又何需計較。
她的心很小,只放得下在意之人。可即便是這樣小的心房,也不妨礙她撐起偌大的肚量,明明白白,看清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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