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味線‘登登登’的聲音在半空盤旋著,這是一種很古老的樂器,聲音低沉富有穿透力,古樸迷人。
赫連尹靜靜地聽著,絕對樂感的心絃隨著那三味線不斷起伏著。
音樂的波動越來越快。
越來越激烈。
赫連尹胸腔裡的海潮從四面八方捲起,激烈中帶著渴望,惶惶的茫然。
她睜開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很想見見那個彈三味線的人。
也許受三味線的影響。
又也許是受心海波動的影響。
心中有一腔熱血,這應該就是所謂的靈魂樂感了,聽到令自己動容的音樂,腦袋像是被開啟了一條新的棧道,想要去尋找。
她快速穿了衣服,對水中一臉迷茫的陸梓潼說,“你洗完就先回去,我現在要去一個地方。”
赫連尹匆匆離開。
望著半空。
尋找那抹激烈的三味線。
那是從哪裡傳來的呢?
她閉著眼睛,用心中的靈魂樂感尋找那抹音樂的尾巴。
啊!
找到了。
木屐在地面上敲出‘噠噠噠’的聲音,十五分鐘後,她立在一條木橋上,一抹飄逸的白衣隱在重重綠影后。
這個地方,她早上就來過,這是進入酒店大廳的必經之路,小橋流水,碧泉粼粼。
此刻。
赫連尹的內心是激動的。
她分枝拂葉,往綠竹煙影后的身影慢慢走去。
那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他盤腿坐在地上,身上的白色和服鬆鬆垮垮的搭著,卻一點也不突兀失禮,因他的眼眸閉著,神情一本正經,赫連尹一眼就斷定出來,這人是日本的現代和尚。
赫連尹雙手合十,坐在他面前。
沒想到他卻開口說話了,說的話還是中文,“可是有煩心事?如果有,可與我訴說,你我在這裡相遇,也算有緣。”
赫連尹微微愕然,“你懂中文?”
男子不在說話了,低著頭,手指在白色的三味線上撥動,時快時慢,似乎在鼓勵她訴說。
赫連尹虔誠地低著頭。
“師傅,我想不通,我自認學識廣博,很努力,也很刻骨,可是為什麼,我就是寫不出令人動容的詞句呢?”
她閉著眼睛,也許她也在迷茫,不管她的歌詞怎麼填,總覺得下筆停滯,寫出來的東西華麗空洞,沒有任何靈魂。
三味線的音樂突然急了起來。
“自認為擁有財富的人,其實是被財富所擁有了。”
赫連尹一愣,臉色蒼白,“師傅,我已經被自己的學識控制住了?”
“萬物的一切都是假象,不要尋求高超,要尋找自然,誠實看待自己,這個世界沒有人可以欺騙你,不要菲薄自己,亦不要狂妄自己,放下這些假象,你才可以看清心中那扇緊閉的門它是為何緊閉。”
赫連尹聽不懂這句話,佛經向來深奧,需要花很多時間來解讀。
男子手中的三味線慢了下來,他笑道:“不必感到苦惱,當你知道迷惑時,你並不悽慘,當你不知道迷惑時,才是最悽慘的。”
赫連尹笑容單薄。
“不要帶著野心和*看待前程,甘於平淡,樂於寂寞,你的生命將會不平凡。”
赫連尹離開的時候,對那男子深深鞠了一躬,他沒有任何反應,低頭彈著自己的三味線,並不在意。
她慢慢踏上了木橋,帶著自己手中的小木桶,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這些話令她沉思了很久。
自認為有智慧的人,通常都被智慧控制了,寫出來的東西,脫離了本心,卻一直欺騙自己寫的東西是美麗的,這是愚蠢的自欺欺人。
有了煩惱,才會有進步,如果從來不為自己前程擔憂的人,才會一直退步甚至可悲,真正追求一樣東西,不應該帶著野心和回報的慾望,要甘於平淡,樂於寂寞,這樣,才能真正的活於精神之上,不會為了平淡而抱怨,不會為了寂寞而不滿,生命的不平凡,正是因為你淡泊了它,寬容了它。
原來如此啊。
赫連尹晃著手臂深吸了一口氣。
寫不出歌詞,並不是她的文學造詣不夠,而是她沒有靈感,強硬逼自己寫出來的東西,不過是賣弄文采,卻又不肯承認它是劣質的東西。
不可以有野心。
不可以有慾望。
真正愛它,要把它當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