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煜掙扎著從席上站了起來,跪的太久,兩條腿就像是借來的,全不聽自己的使喚。他聲音暗啞,神情卻是堅定:“憶安,謝謝你。”
忻毅咧嘴而笑,黝黑的連襯著一排白牙,更顯得少年英氣。他伸手在李正煜的肩上“啪啪”地拍著,口氣裡抑制不住地高興:“看你這樣,我就放心了。等查出真兇,我再找你喝酒去。”
屋內燭火搖曳,本該是劍拔弩張的狀態,屋內幾人卻是相視而笑,顯出不合時宜的古怪。
四散在殿內的御林軍再一次集結到殿中,他們紛紛用暗語對忻毅做了彙報,意思是並沒有搜到任何可疑的東西。
忻毅點點頭,雙手整了整袍擺,才抱拳道:“楚王殿下、齊王殿下、寧婉縣主,末將這就告退了。”
柳長寧本來冷眼旁觀著,見忻毅轉身要走,便急道:“憶安,你……你……你……”,連說了幾個“你”字,這後頭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了。她從腰間掏出幾枚袖箭:“這箭淬了毒,見血封喉,你隨身帶著吧。”
忻毅心中一驚,知道她是在暗中提點自己。為了不讓手下有所察覺,便面色平靜地伸手接過袖箭,只是道:“有勞縣主費心,末將定不負皇上託付。”
柳長寧回過頭來,卻堪堪撞上了李正煜的胸膛。他的聲音低沉暗啞,臉上卻是素日玩世不恭的樣子:“長寧對憶安倒是頗為關心?”他的眼睛亮的像晴夜裡的紫微星,裡頭的光芒卻甚是複雜。
柳長寧緊咬著下唇,她豈能不知今日這樣的舉動,落在旁人眼裡定會生出許多的誤會。可一想到走水一事牽連甚廣,連如日中天的李正煬都從九重天上重重地跌了下來,便忍不住要出言提點一下忻毅。
她乾澀的嘴唇動了幾動,最後只是說:“憶安此去兇險難料,皇上下令關了九城城門,真要是有縱火犯,此時便成了喪家之犬,也許會和追捕之人拼個魚死網破。”
李正煜抱臂看著柳長寧,她這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但眼裡閃爍的光芒卻洩露了她的心虛,他淡淡地道:“你沒說實話。”
柳長寧和李正煜幾乎打了半輩子的交道,如何能不知他的精明?見他這樣說,便將心一橫,咬牙道:“這火燒的真是蹊蹺。若是常人想要生亂,也不會挑了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地點,明擺著是自投羅網。我瞧著這事背後定有隱情,許是有人蓄意栽贓。不出三日,這朝堂之上便會有重大變故。”
李正煜的神情一如這一夜的月色一般清冷:“如你這般聰明之人,我本不該留在身邊的。”
柳長寧反詰,心中卻有種毫無根據的篤定:“可如今我這般聰明,你留著我或許能幫上些忙。”
李正煜一雙熬得通紅的眸子微微柔和下來
“恃寵賣乖,原來可不見你這樣。”他頓了頓,聲音裡多了幾分無力:“如今服喪,朝廷動盪皆與我和光焰無關,看來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柳長寧心中難過,便略略偏過頭去,不讓李正煜瞧見自己微微紅了的眼眶。李正熾一個晚上都冷眼瞧著好戲,見她這般傷感的樣子,心裡沒由來地一軟。
夜風吹起三人的髮絲袍擺,也吹散了一室的愁思。李正煜負手立在窗前,語氣堅定地對李正熾道:“看來是要變天了。你我二人明日便去承乾殿看看父皇吧。”
李正熾的臉瘦了好幾圈,如今看來倒是脫了少年稚氣多了幾分英氣了。他緩緩說道:“那是自然。”
☆、第四十四章 殃及池魚
李正煜走入承乾殿時,才發現事情的嚴重程度早已出乎了他的想象。皇帝這些年向來是大病小災不斷,因此若不是奉詔,兄弟姐妹也不會每每湊齊了人頭前來侍疾。可今日,除了被廢為庶人的李正煒,所有人都是到了。
朱昭華頹然地坐在床邊,同身後一眾跪著的妃子比起來,凌駕於眾妃之上的超然地位便不言自明瞭。如今她一雙燦然生光的媚眼完全失了色,又腫又紅,顯然是哭久了的緣故。身上的服裝微微有些褶皺,髮髻釵環亦不如平時妥帖精緻,也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看著卻讓人心生不忍。
病榻上皇帝的容色何止“可憐”兩字能夠形容!本來便已瘦得顴骨高聳的一張臉,如今更只剩下皮包骨頭,一雙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臉色也是不健康的蠟黃。李正煜隔著老遠,看到他從錦被裡伸出來的一雙手,只覺得他走下神壇,其實也不過是個垂暮的老人。
他一撩袍擺,已率先跪了下來:“兒臣來晚了,望母妃恕罪。”這母妃指的便是高高在上的朱昭華。
身後李正熾與柳長寧也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