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此人名叫夏於銘,十三年前,曾殺害了我最重要的親人。”說話的同時,華以沫臉上卻無甚變化,手卻下意識地攥緊了被褥邊緣,手背骨節突兀而起,“我清楚地記得,一臉幸福的姐姐,是如何慘死在大婚前夜新郎的劍下。那表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時我便告訴自己,一定要,親手將他千刀萬剮,方解我心頭之恨。”
不過幾句話,彷彿用盡了氣力一般。
華以沫咬著唇,將頭兀自偏向牆壁,沉默下來。
一隻手輕輕覆蓋上華以沫攥緊被褥的手,拍了拍。
有溫柔聲音響起,宛若冰雪融化而成的水,潺潺細語。
身旁女子道著:“我知道了。會過去的,華以沫。”
華以沫抿著唇沒有應話,攥緊的手卻還是鬆了些。房間一時陷入了沉寂之中。
兩個人手心手背,卻依舊交疊在一起。貼合處有暖意散發。
這般又過了片刻,華以沫才壓下情緒,將頭轉了過去,正對上蘇塵兒凝望過來的眼睛。
那黑得深邃的瞳孔,兀自帶著通透的寧靜。裡面倒映出自己半個影子。
有一抹擔憂浮在其上。
即便是瞧著,也像是得了莫大撫慰。
華以沫的心頭大石便這般輕易卸下來,軟了原先的冷凝言語道:“我沒事了。明日還要早起趕路,便歇下罷。”
蘇塵兒定定地瞧了華以沫半晌,似是確定她的確沒事了,方抿出一個淺淺笑意:“好。”
燭在華以沫的掌風裡倏地滅了。
一滴燭油順著那有些被融化的金線“福”字落下來,滴在燭臺上,與之前的鮮紅燭淚融在一處。
夜漸漸深了。至夜半時分,外頭忽起了風,將那木頭窗子颳得發出咔嚓咔嚓的鬆動聲。
蘇塵兒墜入了夢境。
模糊的夢裡,只有零碎的片段,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故事。恍若是夏夜,有些微的溼熱漫過肌膚。片刻又好像下了雨,雨水微涼。
身體像是泅在水裡,只有依稀觸覺傳回腦中。那水又漸漸從涼意變得溫熱,且讓人覺得輕癢得緊。
不過片刻恍惚裡,口鼻被堵住,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滯澀。
在這難耐之間,蘇塵兒終於稍稍清醒了些。
意識回到身體,有什麼物事一點點撫過自己的眉眼,輕柔得像是一陣微風。很快便有微涼的柔軟滑過手指描繪過的每一處細緻地方。
蘇塵兒的睫毛在那片柔軟貼上時輕輕顫了顫。
並不需要多難的判斷,就能明白當下發生的一切。
鼻間滿溢的冷冽藥香,將自己緊緊包圍。嗅著有些苦,然聞得多了,時間一久竟令人覺出安心來。
迷迷糊糊裡,意識像是被放了空,在舒服的碰觸中散開來。幾乎是下意識地,蘇塵兒便想起幽夢谷的那一夜。
彼時雖尚有殘存的一絲理智,然而自己還是下意識地放棄了抵抗。任身體去做出本能反應。
許是那陌生卻舒適的感覺,讓自己心底就這樣生出幾分眷戀。
那是第一次,她試著將自己的身體完全交付給另一個人。也是第一次,有全新的世界在眼前開啟。
她什麼都忘了。卻又好像什麼都記得。
因此,翌日醒來,她並未多加責怪於華以沫。只因她心裡再清楚不過,華以沫到底是愛她的。這就夠了。
她從來不是貪戀享受的人。不會過分喜愛一樣物事,對什麼都是點到為止的程度。心裡像是有一把尺,清醒得過分。甚至連著愛恨,也不例外。當這種剋制成為一直以來的習慣,早已在她身上烙下無法抹去的深刻印記。不怒不悲,喜悅哀傷都是淡淡。十幾年來,莫不是如此,剋制終成為她身體裡的一部分。若非阮家堡的收留,她想,她的性格許是更適合青燈古佛相依,就這樣度過一生,淡泊寧靜,莫不是歸宿。然既入了阮家堡,她也安之若素地度過那些歲月。縱是江湖之中如何盛傳著她的美名,也不曾影響她分毫。到後來,阮君炎的保護與愛戀,以及那樁水到渠成的婚事,她都選擇了接受。這於她而言,本無甚要緊,兩人舉案齊眉,一生也不過眨眼之間。何況君炎的確待她極好,必定會是個好丈夫。
只是不曾想到,不過一步之偏,事情便脫離了既定軌道。如今的許多事,有時候想起來,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蘇塵兒閉著眼睛想著,腦中劃過紛繁的諸多念頭。即便初衷不過是隨波逐流的淡然,到現今,身邊女子竟也一點點在心裡刻下越來越深的痕跡。漸漸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