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只是安然一笑,閉上了雙眼,永遠。
只見他的心口位置,一朵血色奇葩綻放得妖嬈,繞著心口刺下的八根細小銀針,亦被血色染透。
燭淵握著他肩膀的手驀地收緊,久久不鬆開。
曳蒼昂起頭,用力閉上了雙眼,眼角隱隱有閃著銀光的水珠。
老左為守護聖山,受的是心口的致命一擊,本該在那一日就已喪命,卻一直強撐著一口氣,生生撐了整整五日,只為見大人最後一面。
如今,他可以安然地走了,不再受任何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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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諾死了,深受教徒敬重的左長老死了。
連龍譽都覺得悲傷,況且聖山的教徒,況且她的阿哥,況且她的阿孃。
龍譽每踩上一級朵西所住的小木樓的木梯都覺艱難,她不知她的阿孃是否知道了這個令人悲傷的訊息,而這個訊息,又會讓阿孃變得怎樣?
房門虛掩,推開門,便能看到坐在床邊縫衣的朵西,依舊是龍譽心中眉目溫柔的阿孃,與以往沒有任何異樣,讓龍譽不禁稍稍放下了心,看來阿孃還未知道這個訊息。
“阿孃,我瞧你來了。”龍譽讓自己表現得如同往常一般心態輕鬆,邊喚朵西便跨進門檻,可就在她跨進門檻的剎那,覺到了不對勁。
屋中的桌子上擺滿了飯菜,看樣子已是積了三兩天的,且每一碗飯菜都是沒有動過的樣子,還有散落一地的碎布線頭,整間廳子顯得凌亂不堪,這與尋常極愛整潔的阿孃完全不一樣。
難道——
龍譽陡然心驚,下一刻猛地衝到坐在床邊含笑縫衣的朵西面前,這才看到她沾滿血漬的指尖,烏青的眼眶,含笑的呆滯眼神,不知何時竟然斑白了的雙鬢……
然,朵西像看不到出現在她面前的龍譽一般,只一針一針縫著手上的冬衣,而她的身邊已經堆了無數件新衣,春衣夏衣都有。
忽然,針尖刺到了她的指尖,一滴血珠驀地在她指尖冒出,繼而沾染在冬衣上,瞬間沒入棉布中,朵西像感覺不到疼痛沒有知覺一般,眉頭皺也不皺地繼續縫衣。
她染血的指頭,已不知被針尖扎破了多少次……
龍譽看得心驚,立刻緊握住朵西的雙手手腕,制止她手上的動作,心疼道:“阿孃,不要縫了,不要再縫了,你的指頭已經破得不能看了!”
朵西此刻卻像看不見這個平日裡捧在手心疼著的女兒一般,只將自己的手從龍譽的鉗制中掙出,繼續一邊縫衣一邊喃喃道:“要縫的,不縫怎麼行,不縫的話,布諾阿哥這個冬日就沒有冬衣穿了,會凍僵的。”
龍譽再一次捏住了朵西的手腕,跪在了她的身前,心疼勸道:“阿孃,不要縫了,求求你不要再縫了。”
阿孃,竟是如此在乎布諾嗎?還是說,阿孃的心裡,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他?
可,事情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
“不要吵我,我答應過布諾阿哥要給他縫新衣的,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給他縫的,現在就差這最後的冬衣了,縫完這件冬衣就能讓他來試試看這些衣裳還合不合身。”朵西依舊想要拂開龍譽的手,奈何卻被龍譽抓得緊緊的,“阿孃,我是阿譽,你先看看我,好不好?”
“阿譽啊,你來得正好,來幫阿孃看看這些衣裳阿孃縫得好不好?”朵西好像這才注意到龍譽的存在,只是她的目光仍未有在龍譽身上聚焦,只是急急地去拿身邊已經縫好的衣裳,龍譽看著心有不忍,卻還是用力捏住了朵西的雙肩,狠心道,“阿孃!你清醒一點!布諾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布諾身死的訊息雖然今日早晨才被聖山眾人知曉,阿孃雖在今晨並未見到布諾,可她定知道布諾不在這世上的訊息,否則她不會變成這副模樣……
“死……了?”朵西訥訥地看了龍譽一眼,然後像是聽笑話一般笑出了聲,“阿譽,你在和阿孃看玩笑的是不是,布諾阿哥雖然嗓子是壞了,可怎麼會死呢,你定是不想幫阿孃看衣裳才開這種玩笑逗阿孃的是不是?阿譽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是像孩子時一樣喜歡開阿孃的玩笑呢?”
“阿孃,我說的是實話,是事實。”龍譽將朵西的雙肩捏得更緊,事實雖然殘忍,可她不能不說,她不能讓她的阿孃變得這般痴傻,“布諾死了,你的布諾阿哥死了!”
朵西被龍譽的吼聲弄得一怔,而後還是笑,“布諾阿哥怎麼會死呢,他前兩日明明還跟我說,想穿我縫的衣裳呢,這個冬日還想穿我親手縫的冬衣過冬的,怎麼可能就死了呢,怎麼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