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道姑對著姜纓拜了下去,“見過主上。”
在白雲堂裡,無論是什麼品階的道姑,平時見到地位最高的碧靈大師,也不過是彎身行禮而已,但這初見之儀自然同往常不同,她們行的是至尊至敬的禮節。
姜纓趕緊彎身還禮,謙虛地道,“眾位師伯師姐請起。”
心裡卻是暗暗叫苦,自己雖然名為寧遠王之女,但至今還未見過寧遠王,高寒對自己銜恨在心,只能靠著魏娘子幾個狐假虎威一下,想要把杜鴻平安地撈出來都有困難,如今又加上這白雲堂數十號人…
就算這些人都是弱女子,也許二皇子與高寒並不怎麼在意,但要將她們全須全尾地保全了,也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姜纓登時覺得肩頭的壓力好大啊!
碧靈真人在一邊瞧得清楚,目光流露出幾分欣慰。
“你們四人且出去吧。我還有幾句話,要單獨和小纓交待。”
四人相互看看,心知必是師祖最後交待給新觀主的遺言了,心中悲傷難抑,卻也是含淚而出,等在門外。
這木製的門厚重而結實,關起來嚴絲合縫,裡面的聲音一點也傳不到外頭來。
小道姑淚眼汪汪,吸著鼻子,巨大的悲痛讓這二貨的好奇心都被打壓了下去,若在平時,她必是想方設法,要知道師祖都和小纓說些什麼的。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工夫,門自內開了,姜纓站在門口,面上的神情極是複雜,沉痛,驚訝,迷惘混雜交織在一起,目光也顯得有些茫然。
“真人讓大家都進去。”
眾弟子再度進去的時候,碧靈真人已經靠著牆盤膝而坐,身子筆直,枯瘦的面容上帶著一絲祥和的微笑。
看到眾弟子,碧靈真人微微動了動眼皮,幾乎是呢喃地低聲道了一句,“你們要好好的…”
目光望著床前眾人,卻是漸漸放空,不再說什麼,雙唇微動,念起一段經文歌。
“不去奔名與逐利,絕了人情總無事。決烈在人何住滯,在我更教誰制御,我今苦中苦更苦。木食草衣靜又孤。爭似泰然坐大定,比如閒處用功夫。形神雖曰兩難全,了命未能先了性…”
唸到最後,聲氣漸弱,終至不聞。
良久,碧靈真人筆直的身形微微歪斜,頭也向一側垂下。
一歌未完,竟是撒手西歸。
眾弟子皆跪地而哭。
姜纓也不例外。
當姜纓終於回到小院時,已是深夜。
雖然精神疲憊不堪,姜纓還是先往杜鴻的屋子裡去。
杜鴻白日裡醒來那會兒是由小趙希喂的藥。後來又是羅嬤嬤送來了碧粳米湯。
杜鴻倒是認得羅嬤嬤,問了幾句,得知這幾天姜纓一直在自己身邊。神情忽喜忽憂,目光幾番變幻。
羅嬤嬤還當他是傷口痛,這才表情複雜的,熱心地要喂杜鴻喝米湯,杜鴻卻仍是讓羅嬤嬤用先前趙希幫杜鴻喂藥的法子。以碗就口,自主吞嚥。
羅嬤嬤收了碗的時候還想,這小侯爺生得俊美風流,不想卻是這般潔身自好,連自己一個老婆子餵飯都不大情願,可見是個好的。
其實這也是羅嬤嬤看杜鴻順眼。才把他往好處想,若換了小趙希…
估計想的就是,這廝肯定是想著讓個紅粉佳人來喂才肯吃的啊!
杜鴻喝過流食之後。雖然知道救護自己的是姜纓,心神激盪,但還是重傷下精力不濟,又昏睡過去。
偏巧姜纓進來的時候,杜鴻仍在昏睡。
不過姜纓一進小院。來開門的菱葉就歡喜地告訴她小侯爺白日裡醒過來了。
這總算讓姜纓沉重的心情好受了許多。
果然,杜鴻的臉色。看上去似乎好了些許,而他的手,摸起來也有了點溫度。
姜纓坐在床頭,看了杜鴻好一陣子,還是羅嬤嬤擔心她身子太過勞累,過來勸了幾句,姜纓這才有些不捨地回了自己房裡休息。
在杜鴻外間守夜的,仍然是羅嬤嬤。
羅嬤嬤把裡屋的燈臺吹滅,自己到外間去睡,只在外間窗臺留了盞昏黃的小燈。
而在黑暗中,杜鴻驀然睜大了鳳眸,望向虛空之中。
無數混亂的畫面閃爍在心頭,回放在眼前。
那些甜蜜與苦澀,那些憤怒,和絕望…
姜纓回到自己的屋內,在桌上倒了杯茶,幾大口喝下去。
今天這一天發生太多事,簡直快的來不及讓她思考。
然而她卻還不能去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