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聲音。
天寒地凍,陳域的額頭卻沁出汗水來,他挖開白馬四周的積雪,先是一支蘭花碧玉簪,接著是一大片血跡,陳域抑制不住心頭的激動,跪在地上瘋狂地挖掘,順著那條長長的血跡,終於挖到了靜靜臥在冰雪之下的趙菱,她的背上同樣插著一支鐵箭,身子底下一片殷紅。這支三稜翼式的鐵箭,他絕不陌生。
“小菱,小菱……”陳域猛然爆發出一聲痛哭:“別死,求你不要死,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你有我的孩子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求你別死……”
他扳過趙菱冰冷僵硬的身子,用袖子小心地擦去她臉上的積雪和血汙,溫熱的淚水流到那張毫無生機的容顏上,很快就被他吻幹。陳域心中大慟,他不停地親吻著,期盼奇蹟出現,期盼下一刻她能睜開眼睛,狠狠給他一劍。
他的雙手早已挖破,十根手指血肉模糊,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他記起了多年前那個下雪天,趙菱冒著風雪給他送凍瘡藥:“邯鄲的冬天很冷,師哥恐怕不習慣,我這裡有宋國最有名的凍瘡藥,用過的人都說藥效奇佳,師哥不妨試試看。”現在他清楚地知道,那時他臉上的絕不是雪水。
“唉……”身後傳來了嘆息聲,陳域卻不想回頭,來的人是敵人更好,反正他已不想活了,殺了他,他就能一家團聚了。
“讓我看看還能不能救?”來的人不是敵人,聽上去似乎精通醫術,陳域驚喜萬分,一把抓住身後的男子,涕淚縱橫:“求你救救她,她還懷著孩子,她不能死的……”
“你抓住我不放,讓我怎麼救?”這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滿頭滿臉的雪花,看不清面目,然而說話的聲音溫潤如水,在這片冰寒刺骨的雪原上,有種溫暖人心的力量。陳域忙不迭放開手,心中突突地亂跳,那個男子蹲□來,伸指在趙菱的鼻下試探呼吸,然後示意兩個弟子搭簡易的帳篷。
暴風雪一點兒沒有變小,那八個被他挖出來的死屍,又重新被大雪覆蓋住了。白馬發出了最後一聲悲嘶,聽在陳域的耳中,越發驚心動魂。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他焦急地扭著雙手,淚水肆意流敞。醫者嫌他在帳內礙事,示意弟子把他趕出去。
帳外滴水成冰,陳域心急如焚,從不信神靈的他伸開雙臂,心中一遍遍地祈求四方的神靈保佑趙菱,只要她醒來,只要她沒事,他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夫人,你總算醒了……快躺著別動,否則你的孩子要保不住了……”帳內發出驚叫聲,陳域不顧阻止衝了進去:“小菱……”帳內一片血腥味,剛剛醒過來的趙菱又暈了過去,她背上的鐵箭已經取出,裙子一片血紅,亂髮遮住了她的臉,手中握著那隻裝滑胎藥的瓶子,然而瓶子已經空了。
她終究還是服下了滑胎藥,不給他解釋和彌補的機會。陳域痛苦地奔出帳外,奔入了那片冰天雪地中:“趙菱,我絕不會原諒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不知奔了多久,腳下一個踩空,他摔倒在了雪地上,眼睜睜地瞧著漫天的雪花飛舞,再一片片落到身上,心底升起一陣陣窒息的疼痛。大雪沒完沒了地下著,似乎要將世間萬物統統埋葬,卻埋葬不了他的痛苦。
他象趙菱那樣子臥在雪下,感受那種被所有人拋棄的悲痛,雪中冰寒刺骨,沒一會,他就感到四肢麻木,他的頭也暈沉沉的,真想長眼在雪下,再也沒有紛爭,再也沒有煩惱。
一陣極輕的馬蹄聲將他驚醒,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強烈的不安,他從雪中躍了出來,踉蹌著奔回帳篷。醫者的馬車和他的馬都不見了,帳中空無一人,不僅昏迷的趙菱不見了蹤影,那三個冒著風雪趕路的醫者也全都消失了。
那隻紅瓶子扔在被血染紅的雪地上,邊上扔著一支箭頭歪掉的鐵箭,陳域撿起瓶子和鐵箭,衝出了帳外,循著漸被風雪淹沒的馬車痕跡,徒步展開追蹤。
漫天風雪撲面而來,颳得他臉頰生疼,他忽然想起了趙菱臉上的傷痕,忍不住淚流滿面。“你又醜脾氣又壞……”趙菱聽到這句話,該是多麼傷心呀!在他刺殺趙敬侯那天早上,趙菱想要告訴他兩個秘密,其中一個秘密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另一個秘密是什麼?
北風呼呼地颳著,好奇地看著這個紅衣男子跟它在雪地上賽跑。淚水很快被風吹乾,馬車的痕跡也被風雪完全遮住,陳域悲痛欲絕,仰天長嘯:“小菱,小菱,你在哪裡……”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悲愴的呼喚聲似乎還在天地間迴盪,筋疲力盡的陳域跪在雪地上,任憑永無止境的心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湧來。
趙國都城,邯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