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杏眼,黑而濃密的眉毛,圓圓的白白的臉,認真柔和的神態,讓方皇后一下子忍不下了,似是在笑又像是想哭,身子一軟便癱在了炕上,朝行昭招手,全身像是沒有氣力,卻仍舊急聲出言:“你舅舅。。。你舅舅還沒死。。。方家軍精兵三千人馬,就只剩下了三百,可主將還是大難不死。。。”
話到最後,方皇后的眼裡閃爍著瑩瑩淚光,嘴角的弧度卻越展越大。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行昭愣在原地,腦海裡反覆盤旋著大夫人那日抽到的那句籤文,原來是在方祈身上應驗了。。。
行昭心頭湧上澎湃的情緒,似喜似悲,方祈的生還,這對忐忑不安的行昭與強撐底氣的方皇后是一個天大的安慰,可又像人都已經落了氣兒,救命的解藥這才送到手裡頭。。。
母親啊,你為什麼不能多等等啊!
行昭忍了忍湧上眼角的淚意,輕手輕腳地拿帕子為方皇后擦拭乾淨了眼淚,一開口,才感到喉嚨生澀。
“廟堂並沒有關於舅舅進關的訊息啊。。。”行昭邊說邊腦子裡飛快地轉了起來,蹙著眉頭看著方皇后。
既然還沒死,既然還能將訊息傳到定京,那為什麼平西關沒有一點兒戰報傳過來?
方皇后就著絲帕輕輕拭了淚,微微頷首,輕聲緩語:“因為他還沒有進關,或者說。。。他就算要進關,也不會從平西關進來,你舅舅也會選擇從秦伯齡將軍鎮守的川蜀一帶,繞道入關。”
方皇后的話像給行昭開啟了一扇大門,陡然福至心靈,脫口而出:“有時候分崩離析,並不一定要外敵強悍。兄弟鬩於牆,這才是最大的危機。。。”行昭無端想起來年前被指派到西北任提督的梁平恭,又想到平西關破後,也是那梁平恭力挽狂瀾。。。
“年前西北人事換動,從定京城裡調了梁家去任提督,又調了顧太后的自家人任守備,咱們方家在西北經營多年,突然有外人闖入,一塊兒餅就這樣大,難免沒有利益衝突。韃子看準時機進攻,打了大週一個措手不及,腹背受敵,舅舅索性帶著三千方家軍破釜沉舟闖出關外去。”行昭縱是兩世為人,也都是被養在深閨的小娘子,朝堂上面的事是一竅不通,就算如今思路清晰,也覺得自己說得漏洞百出。
低下頭咬了咬唇,往方皇后身側靠過去,低低說:“可是就算有利益衝突,梁平恭怎麼就敢幫著韃子打大周的主將,他也不怕落下個千古罵名?西北養著的方家軍都是舅舅的心腹手下,就算梁平恭是過江龍,舅舅還是地頭蛇呢!俗話說的好,強龍不壓地頭蛇,舅舅為人烈性,怎麼著也得和梁平恭拼一拼吧?怎麼就會被逼得只帶了三千人馬就闖關去呢?”
如同雨後初霽,終於能夠透過厚重的雲層見到一縷暖陽。
方皇后撐著這麼些天,總有一塊石頭壓在心上,喘不上氣兒,可不堅挺著,又能怎麼辦?就算身上已經是千瘡百孔,也得先騰出一隻手來,將應邑給收拾了,難道要眼睜睜地她得意地嫁進自家妹妹的家裡去嗎!
連夜聯絡留在定京城裡的方家死忠,費了半旬的功夫才與關外搭上話兒。
如今心上的石頭被搬開了,方皇后行事說話更有底氣了。
“你說對了一,說岔了二,說錯了三。”方皇后親暱地伸手攬過行昭,笑意盈盈地解釋:“韃子是因為西北內亂才打了進來,這一點沒說錯。我看啊,你舅舅也不會是被逼得往西北老林深處闖。皇上年前的大手筆調兵,明晃晃地擺著是對方家的防範,你舅舅這招不叫做破釜沉舟,而叫做釜底抽薪——叫皇上看一看,方家經營的西北也不算太牢靠,來一個梁平恭,原處上的將軍就要被逼得往外走了。您自個兒瞧一瞧,我們方家是又規矩又老實,還有點無能和怯懦,這是在安皇帝的心。”
行昭垂下眼瞼,靜靜地聽著。
方皇后說完這一長番話,卻止住了話頭,她一向能從一看到十,可這次是因為她的失算和方祈的錯估形勢,讓方家被人打了一個猝不及防,還失去了一向受寵心愛的胞妹。
行昭看不清方皇后眼底的情緒,心裡頭卻也在隱隱發疼。
男人們的鬥爭,常常會順著門牆延伸到後院裡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說來也好笑,女人們卻大多不是依靠自家的男人活的。她的母親是依靠孃家活著,她的姨母是依靠自己的手腕兒活著,卻還是常常會受枕邊人的拖累與算計。
第一卷正文 第八十九章 抉擇(下)
“派出去的探子也只在西北老林裡碰見了零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