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寇北上,無非是想討個好價錢,做樁好買賣。
兩萬來人能做什麼?還能顛覆朝堂不成?
賀行景手上不過三四萬兵馬,還有兩萬是從西北、川貴調過來的騎兵,騎兵坐上船去海戰?
甭開玩笑了!
賀行景奈何不了海寇,不代表他奈何不了,海寇要打家劫舍也好,劫富濟貧也罷,要在海上掀起腥風血雨也好,要耀武揚威地逼近定京也罷,只要後頭沒跟著賀行景那幾萬兵馬,他都隨那起子上不得檯面的海寇攪和,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要牢牢守住京城,還怕奪權之後沒這個能耐騰出手收拾他們?
要說性命,難不成誰的性命就比誰值錢?
一將功成萬骨枯。
老天爺親手把水攪混了,他不趁亂髮難,都對不起老天爺拼命幫他的一番好意!
陳顯手一展,讓人先將吳統領扶下去,吳統領半身撐在青磚地上,撕心裂肺地要求一個承諾,“陳大人!”
陳顯眉間一蹙,加重力度擺擺手,管事一左一右將人拉扯起來,拖到內廂外。
屏風上襯出一支剪影,陳顯眉梢一抬,溫聲笑起來,“你怎麼起來了?如今是非常時行非常事。你信我,再過幾日,便再無此種憂心之事煩擾你我了…”
“你為什麼不答應他。”
陳夫人語聲輕緩,“東南將士全軍覆沒,命抵命地戰死沙場。江南總督蔡沛瞞下此事,獨與你通稟,你卻大手一揮,不管不顧,你要權勢無非是清君側,你覺得自己比那些人做得更好,你卻放任海寇橫行霸道,不顧天下民生…”
“攘外必先安內。”
陳顯“唰”地一下站起身來,“朝堂局勢未定,貿然出兵是削弱我們的勢力!”話到最後,語氣不悅,“謀劃這樣久,阿媛、阿婼還有放之全都墜進深淵!一將功成萬骨枯,老天爺要幫我把水攪渾,我不能敬酒不吃吃罰酒!婦人之仁,最是要不得!”
屏風之上,那扇剪影輕輕一顫。
陳顯拂袖而去。
“今夜我去書房!”
撩簾而出,有尚在留頭的小丫鬟哆哆嗦嗦站在門口,陳顯終是腳下一頓,立在原處輕聲一嘆,終究低聲交待那丫鬟,“進去燃上一炷沉水香,夫人怕是今晚睡不好了。”
一語言罷,拂袖向外院走。
陳府的外院,一夜亮光,天剛矇矇亮,陳府外院的光熄了,緊接著皇城之中順真門內的那盞油燈打了火摺子,“噗”地一聲躥出了苗頭。
光一晃,麻布簾帳內睡熟的李兵頭一個激靈,半睜開眼來,眨巴兩下,總算是徹底清醒過來,伸了個懶腰,三下兩下穿好衣裳,將放在床頭的配刀系在腰間,撩簾趿鞋,一邊穿鞋一邊笑著喚對床的同伴,“張大柱,張大柱!趕緊起來,可甭賴床,今兒一早外宮要練早…”
話頭戛然而止。
李兵頭瞳仁猛然放大。
對床的麻布簾帳下襬殷紅一片,還有幾滴血順著下沿緩慢地往下劃。
李兵頭赤著腳猛地起身,一把將那罩得嚴嚴實實的簾帳掀開,直直撞進眼簾的是張大柱死不瞑目的雙眼。
李兵頭急喘了口大氣,突聽門外有小兵在叫,“李兵頭,張兵頭該出操了!”
李兵頭反手將簾帳攏嚴實,再深吸一口氣,朗聲回,“你們先去列隊,小兔崽子們不許偷懶,誰偷懶打誰軍棍!”
小兵嘻嘻哈哈地應了聲是,便跳著折身向外走。
李兵頭眸色一沉,再將簾帳掀開,細一瞧,張大柱是被人一把抹了脖子,探身去將他翻了個兒,如願在屍體下看見了一封封得極為嚴實的信。
信沒封,信紙還是溫的,也不知是張大柱的體溫還是來人的體溫。
李兵頭四下看了看,手腳極為麻利地拆開信封,上頭只有兩個字兒,“拔刀”。
他不由渾身一緊,下意識地緊握住配在腰間的那柄刀。
是張大柱撞見了來送信的人,才會遭到殺身之禍吧…
陳家是文臣世家,清貴的讀書人,可折磨人的手法慣常地一出接著一出,該動手見血的時候根本不會考慮其他,先殺再說,行事暴戾直接,這些旁人不知道,知情人卻很清楚。
別人說陳顯暴戾,可他眼中的陳顯卻是個極其溫和知禮的名家大儒。
“你可是餓了?餓了便吃,窩頭、肉,陳府都有,管飽管暖,你再不用挨餓受凍。”
這是陳顯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誰能想得到堂堂朝中大員會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