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歸。
誰都知,這一去,便定勝負。
欽天監算的五月初六是好日頭,行昭也覺得欽天監算得對——晴空萬里,夏空的整個天際都像一匹點綴著綿軟浮雲的淺色錦繡,被織女們一手鋪開,舒展地籠罩在浩瀚之地其上。
是在絳河口岸送的人,從運河走,途經天津、河北、山東再至江浙一帶,內河修繕完工幾十年了,這倒是頭一回有朝中重臣借前人的光南下辦公差。
女眷們都坐在馬車上,與六皇子相熟的官員、世交家的男兒漢倒是來了個齊全,黎令清握著六皇子的手,交代了又交代,“…查得出查不出都不打緊,要緊的是自己一條命!世子這還沒過半歲呢!”
這算是說的肺腑之言了。
也有說得隱晦的,信中侯閔大人送了兩壇花雕酒,讓六皇子帶到船上,“行船水氣兒重,喝烈酒、食辣子,都是解溼的。殿下都注意著些,水邊甭去靠,您是什麼樣的身份,旁人又是什麼樣的身份,得自己個兒將息自己個兒。”
也有豁然開朗,初見苗頭的,二皇子背挺得筆直,沒在眾人之前湊上去交代,將六皇子拉到一邊兒,悄無聲息地說,“…咱們兄弟二人一條心,誰上都一樣,別中了旁人的謀劃。行昭和舒哥兒,你只管放一百個心,我周恪別的沒本事,只剩下個義氣在,就算是豁出一條命也保住大侄子和弟妹萬事周全——不衝別的,就衝你待我與老四從來沒耍過心眼,就衝我們連帶行昭一塊兒長大的情分!”
也有盲目樂觀的,具體人士就是方祈那一家子。
“老少爺們兒都等著你回來咧!別給你媳婦兒丟臉!”
方祈的聲音響如洪鐘。
行昭眼圈原本是紅得不得了,遙遙地隱隱約約聽見方祈的話,感覺完全哭不出來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欽天監不僅算吉日,還得算吉時。
正午暖陽將升到腦袋頂上,嗩吶一吹,鼓點起,祭完龍王,又朝皇城方向磕了三個響頭後,便大船擺槳,鼓起帆,架起勢來,十幾艘船組成的船隊便浩浩蕩蕩地往南行。
行昭將車簾挑起一條小縫兒,只見絳河如玉帶迎波的水面上,兩行直挺的水紋輕緩漾開,最後漸漸消失不見。
閔寄柔坐在行昭身側,靜靜地看著她緊緊抿住的嘴角,紅了一遍又一遍,偏偏沒有眼淚落下來的眼睛,嘆了口氣兒,“想哭便哭吧,憋著作甚,也沒個旁人瞧見。”
行昭手將車簾攥得緊緊的,隔了良久才輕輕搖頭,“我不哭,阿舒這樣的小孩子才該哭,那些費盡心機、唯利是圖的人才該哭,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才該哭,我憑什麼哭?”
“也是,哭有什麼用…”
閔寄柔探過頭去,船隊漸行漸遠,高高揚起的帆都顯出了精神抖擻,“如果…我是說如果…”
閔寄柔話裡頓了頓,終究沒問出口來,輕笑著搖搖頭,擺擺手權當做沒事。
行昭知道她想問什麼。
更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麼。
如果老六回不來,如果老六進不了定京了,如果老六出了意外…
她一定要更堅強地活下去,死不可怕,活著才可怕,她要咬著牙關將阿舒帶大,把老六那一份兒也活夠本!
在外頭撐得底氣很足,可一入夜,行昭便翻來覆去睡不著,又怕吵醒外廂睡熟的阿舒,只好規規矩矩地平躺著,也不曉得過了多久,也不曉得到底是睡著了沒有,迷迷糊糊地又醒了過來,眼睛睜不開可腦袋卻是清醒的。
外間窸窸窣窣地發出些許聲音。
她好像聽見阿舒在哭?
行昭翻了個身,有些心神不寧。
外間的暖光暈成一團,透過鏤空的雕破圖風,忽明忽暗,左右不齊,行昭不想承認她這是在心慌,可汗滴順著腦門往下流,耳朵旁“嗡嗡嗡”的全是阿舒的哭聲。
黃媽媽還沒進來,證明其實阿舒並沒有哭…
行昭閉了閉眼,再翻了個身,終究是坐不住了,輕手輕腳地撐起手來向外爬,爬到一半發現,床的外側空空的,老六已經下江南去了,嘆了口氣兒,起身披了件外衫,繞過屏風出去一瞧。
小阿舒砸吧砸吧著嘴,睡得正熟。
船隊的訊息不好傳回來,岸邊的哨所就那麼幾個地兒有,行昭本以為**日內,老六那頭的訊息是傳不過來的。哪曉得五月初八,天津營衛司就傳來訊息,說是河道淤堵,船隊停滯在了天津轄區,不好再往南下了。
行昭瞬間明白過來。
六皇子臨行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