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夫人愕然在座,忍著不說話,看看這頭再看看那頭,心裡頭暗怨來的時候不對。
“正院沒了主人家出個紕漏是個很常有的事兒。”太夫人從猶豫裡回過神來,眼神落在閔夫人身上,回過神來,這是在同閔夫人解釋,見閔夫人似是很理解的點點頭,太夫人這才轉首一句連著一句地問那媽媽:“叫滿院的婆子去救火沒有啊?四姑娘怎麼在裡頭,叫人去救了沒啊?正院裡的人和物都分散出來了嗎?”
姚媽媽慌里慌張地搖頭,也不曉得該先回答哪一句,心裡想著先頭懷善苑裡僕從們的呼天搶地,帶了哭腔:“您好歹去看看吧!侯爺如今在外頭,二夫人也在往懷善苑裡趕,奴婢將才過來的時候,在別山上頭都能看到燃起來的煙了!”
太夫人抿抿嘴。先將閔夫人安頓好了:“。。。先坐一會兒,春日裡才下過雨,木頭裡都潮著呢,估摸著不一會兒這火自己就能滅。”
“我也去!”閔夫人手裡頭揪著帕子,心裡曉得不敢摻和進去,可想起已逝的大夫人,大殮禮上極力剋制著痛苦的小娘子,還有如今遠在西北,生死不明的信中侯。頓時心有慼慼焉,焉知這些人的今日不是她的明日!
心裡頭這樣想。便跟著起了身,語氣堅定了很多:“大夫人同我交好,我去瞧瞧四姑娘能安安穩穩的。心裡也安。”
太夫人嘴角抿得緊緊的,越發蹙緊的眉頭顯露出她耐心的幾近殆盡,思來想去後,只好點點頭,便轉過身。出了榮壽堂。
太夫人的步子急急的,面容板得死死的,閔夫人覷著神情不敢開口,提著裙裾跟在後頭。
加快腳程穿過九里長亭,能隱隱約約看見不遠處火彤彤的一片,三進的小苑全都被籠在黑煙裡。進進出出的人全將溼帕子捂在口鼻上,火勢熊熊烈烈,院子臺階上長著的苔蘚、庭院裡兩個人合抱才抱得住的柏樹、還有種在石斑紋柵欄裡的一叢一叢黃燦燦的迎春花。都已經蔫得不像樣子。
閔夫人感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原以為是哪個小丫鬟不小心燒起的火,頂多是耳房燒得滿目全非,哪曉得連懷善苑門口的橫欄都已經燒得黑漆漆了。
二夫人提著裙裾在院子裡東奔西跑地主持,見太夫人過來了。高高懸起的心放了一半,形容焦慮沒看見跟在後頭的閔夫人。急急開腔:“火真是一點兒止不住!火苗都往別山上頭飃了!”
說著話兒,心裡頭急得很,又指了指院子那頭,那一群前赴後繼提著水桶救火的婆子,眼圈紅紅的:“都說起火的時候,人不是燒死的,是在裡頭悶死的。。。阿嫵還在裡頭,她在午睡,身邊貼身的丫鬟也在裡頭!我們家怎麼這些日子禍事不斷啊,娘。。。”
“死什麼死,慌什麼慌!”太夫人沉聲打斷其話,心裡再琢磨怎麼防備著疏遠著,終究也是擱在手裡頭疼到大養到大,寵了這麼多年的姑娘!
強壓下心頭的驚慌,高高揚了語調:“叫個人通身澆上水,衝進去救人,將四姑娘救出來的,一家子都脫了奴籍,再賞黃金一千兩!”
幾個婆子面面相覷,腳卻都微不可見地往後退了退。
連外頭的葉子都被燒蔫了,房梁都垮裡頭的人還能活嗎!
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重賞之下有猛夫,可也要有這個福氣去花啊!
太夫人氣結,指著一個婆子便道:“你去!不去的叉出去亂棍打死!”
話音一落,懸在大堂上的門梁帶著藕斷絲連的火星,“嘭”地一聲直直砸在地上。
那婆子聞聲,渾身一哆嗦,膝蓋一軟便跪在了地上,趴在地上哭道:“亂棍打死還能留個全屍,被燒死可真是面目都辨認不出來了啊。。。”
太夫人氣得直叫張媽媽將那婆子叉出去,又指了另一個。
被指到的另一個媽媽看前頭那位張牙舞爪地哭嚎,心頭慌亂不堪,卻終是一咬牙,將桶裡的水直直倒在頭上,作勢要往裡頭衝。
避開燃著的火星,跨過門檻,沒走兩步,皺著眉頭,定睛一看能見著煙霧迷濛中,隱隱約約有幾個身形頎長的人影似擁似攙著身形弱小的小娘子一步拖著一步地往外走。
絕處逢春的狂喜幾乎要將這媽媽擊垮,轉念一想,眼瞧著脫籍千金就要拿到手了,也不往後傳訊息,索性沉了心手裡捂著溼帕子,深吸一口氣,便獨身闖到裡頭衝去接應裡面的人。
行昭捂著溼帕子,置身炙烤之中,火苗撲撲地往上竄,小心翼翼地走在猶如戰後地獄一般的屋子裡,將踏出一步,身後的那根房梁便轟然地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