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之內,一身文士打扮,好不風流倜儻的劉孝元正搖著摺扇,侃侃而談,分析著撲朔迷離的北地戰局。
而在傾聽這番分析的廖瑩中、翁應龍二人,則是連連點頭,似乎頗為信服。現在北地三國大戰,丟了半個河南道,國土都被一分為二的東唐自然沒有臉面宣稱勝利。但是北明、西元兩國,都聲稱大捷。對於充當觀眾的大宋來說,想要準確判斷出北地戰事勝負,還真有點難度。
不過廖瑩中、翁應龍二人也不是沒有與聞過戰事,可以隨便劉孝元忽悠的。若劉孝元堅稱蒙元已經取得壓倒性勝利,廖、翁二人肯定是不信的。
但是三方膠著,難分勝負的解釋,卻是廖瑩中和翁應龍能夠接受也願意相信的——北地三國相持,才是最合南宋心意的。對於合乎自己心意的解釋,哪怕是廖瑩中這樣的聰明人也願意相信。
“存人失地,棄土爭先……”廖瑩中低聲唸叨了幾遍,彷彿是在咀嚼這話中的含義。“只怕陳明得了土地人口,日益壯大,過上兩年便更難對付了。”
翁應龍也道:“昔日陳明只是靠了裹挾自江南、淮南的二十萬人和兩萬多兵馬起家。轉眼已經有了恁般多的人口土地,麾下兵馬怕是早過十萬了。若是再給他幾年,將平灤、燕京、河間、保定、大名等地整理好了。只怕三十萬兵都能拉出來,人人鋼甲鐵騎,再輔以火藥大銃,大元還能抵擋嗎?”
“自是不能!”劉孝元口氣雖然平淡,卻仍然隱約有幾分哀傷。廖瑩中和翁應龍相視一眼,也從對方的面孔上看到了相似的表情。
現在蒙古和大宋已經不再是不共戴天的死敵,而是唇齒相依的友邦了——如果蒙古被北明趕出中原,大宋的江山怕是頃刻就不保了。
雖然江萬里、李庭芝、馬光祖、向士壁和史巖之等人都上奏稱“團練已有小成,假以時日必稱勁旅”。但是賈似道是真知兵的,知道這團練只是自保應急的武力,只能保證大宋朝廷不被方鎮欺負,也能抵擋陳明自海上來的騷擾。想要和一統北地的陳明相抗,那是痴心妄想。
所以聽劉孝元說蒙古扛不住整合好河北、燕雲的陳明,廖瑩中和翁應龍的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了。
只聽廖瑩中道:“莫非二三年間,大元就要退出中原了?”
劉孝元苦笑道:“如今還能膠著以抗,若陳明全有河北燕雲,擁三十萬眾,皆是鋼甲大銃,蒙古唯有西走以避鋒芒。不過……陳明能否做大至此,關鍵卻已經不在北地之戰,而在南朝諸君如何抉擇了。”
廖瑩中微微一愕:“在我們?”
“劉承旨莫不是要我大宋發兵中原吧?”翁應龍拈著烏黑的鬚髯蹙眉問。
劉孝元搖搖頭,淡淡道:“發兵倒不必,只需斷逆明之糧,其國必不戰自亂!”
廖瑩中眼前一亮,“斷糧?燕雲缺糧?”
“如何不缺?”劉孝元道,“即便原本不缺,大元也有辦法讓燕雲河北缺糧。陳賊的遼東人口不多,耕地有限,所出之糧是喂不飽燕雲河北近二百萬人的!陳德興想要燕雲河北安穩,唯一的辦法就是向大宋買糧。若大宋不賣,燕雲河北今年必有大飢,便是二十年也復不了元氣。”
餓死一個人只需要幾天,但是養育一個人使之成年卻需要十幾年!把人餓死顯然是個不錯的辦法,可問題是陳德興會乖乖的等著餓死?
廖瑩中連連搖頭,這事兒很不好辦!不僅是陳德興會來搶糧,就連大宋這邊,恐怕也會有不少反對出現。
他皺眉道:“陳德興會從海上入寇江南搶糧的!此賊豈是坐以待斃之人?他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劉孝元哈哈一笑,扭頭看看身邊不發一言的蒲壽庚,蒲壽庚道:“入寇搶糧也得有糧可搶!若是江南市面上的糧米都讓人買走了……陳德興還如何搶?真的去小老百姓家裡挨家挨戶搜糧食?”
“那也搜刮不了多少。”劉孝元補充道。
他頓了下,又說:“江南本就缺糧,全靠淮地、京湖之米販運過來才能讓百姓足食的。若是江南缺糧,米價騰貴,百姓乏食,陳德興就只能去打別處的主意了。”
“別處?”
“或壓榨高麗,或抄掠日本。”劉孝元笑道,“出兵打仗本就要大耗糧食,陳賊手中存糧不多,若無滿載而歸的把握,他豈肯做無用之功?若江南乏糧,他多半就不來了,改去別處了。”
他的目光從廖瑩中、翁應龍兩張面有難色的臉上緩緩掃過:“而且……大宋也不必禁米北販,只要讓江南缺糧,米價騰貴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