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氣地埋怨了一陣,把金丹嘴巴捂了個嚴嚴實實,抱著回沙家灣。一路上,老周嫂子都在長吁短嘆,沙吾同問,她說:“出股氣舒坦些。”問急了,她忽然說:“嫂子就生你的氣哩!”沙吾同以為那天說話她上了心了,忙解釋說:“我是看你過的難哪!方圓十里八村,有好人家,走一步也是對的。誰知嫂子就氣了。”老周嫂子把金丹接過去抱著,走了一段路,說:“走一步,走一步,你咋老是把嫂子往外攆呢?”沙吾同說:“不往外村想,還能窩裡串。咱沙家灣,打你主意的人不是一個倆,可那些人哪個配!”嫂子說:“我就窩裡串。”沙吾同有點惋惜地說:“嫂子,以你這人品,擱沙家灣虧了!”沙吾同又接過金丹,前頭走著,老周嫂子就在後邊逗她玩。這是河岸上的小路,趕集路在那邊,兩人一出街就不約而同走到河邊上了。河裡有水,水不大,淙淙流著,過了椿樹園渡口,路更窄,河崖更陡,兩人小心翼翼走著。河筒裡風大,老周嫂子把頭巾取下來,把金丹又圍了圍。金丹睡著了,兩人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說到水,老周嫂子說:“我小時候就喜歡玩水,老人們說,長大了找個有河的婆家。還真應了這句話,到了你們沙家灣來了。”沙吾同說,他小時候也好玩水,大人怕他水泡時間長了生病,就說螞蝗咬,吸血,吸乾了,人就要死。他怕極了。有一回在村南頭大水坑裡玩水,大腿上有個紅點,都說是螞蝗鑽進去了,要用巴掌拍才能出來。他就打,不出來,又掂起鞋底打,腿都打得烏紫,也沒見出來,這下活不成了,哭了幾天。那時太不懂科學,螞蝗吸血是真的,它哪能鑽進皮裡呢!再則,坑裡有鴨子,早把螞蝗吃完了。說得嫂子在後邊直笑。沙吾同又說:“自那回事後,我就怕水了,長大了到河裡洗澡,也不敢到深潭裡去,只擱淺水裡抹抹身子算了,眼睛還瞪著水,清清的才敢撩點水。”老周嫂子笑笑說:“從小就是個膽小鬼,幹不了大事。”等一會兒,又說:“膽小鬼,不像個男人。”
到了離村子不遠的北河灘,沙吾同說:“我打個退步,你先回。”說著就坐到一塊大石頭上,老周嫂子張開雙手,向著金丹攤著,說:“跟大媽先回家。”金丹往外探著身子,嘴哇裡哇啦地要向大媽身邊去,沙吾同說:“大媽胳膊疼抱不動。”又對嫂子說:“她見了你就連我也叫不來。別逗她了,一哭,我就哄不住了。”老周嫂子冷冷地撇了一下嘴,又說了聲:“膽小鬼。”才扭回頭走了。看著嫂子走路那姣好的身段,他心裡惋惜地想,要是嫂子有朝一日嫁到外村,沙家灣就少了個說話的人了。他看著那遠去的背影,不由得又想起他少年時代青春衝動的那個夢,心裡好笑,作為一個男人第一次成熟,竟是這樣一個女人啟蒙出來的。
河灘裡,這幾年搞林場,除了沿河插了好多柳樹,還在兩岸和河灘上栽了大片的槐樹,如今已是綠陰一片,他生怕哪裡藏著一個割草的或是護林的,看見他同嫂子一起趕集上店。想再坐一會兒,看那樹林裡,有什麼動靜。誰知怕處有鬼,廣全二叔從樹林北邊扛個鐵鍁出來了,見了沙吾同老遠就打招呼。沙吾同抱著金丹站起來,等他過河來。廣全二叔手撐鐵鍁,起腿一跳,跨到這邊,沙吾同說:“還行著哩。”二叔說:“這是咱們年輕時上學,不想脫鞋穿鞋練出來的本事。”說著坐在沙吾同身邊,說:“同子,有一句話,我不知該說不該說。金丹她媽已經那樣了,你不能光身一輩子。”沙吾同說:“我怕孩子有了後孃受罪。再則,我也顧不著往那上邊想。”二叔說:“後孃也有好的。”二叔吸了一鍋煙,思慮了半天說:“同周姐兒你們就走得近,保不住人們閒言碎語的。剛才我就看見了,她那眼神不一樣呀!”沙吾同有一種剝光衣裳示眾的感覺,他臉紅了,說:“二叔,我這個人你還不知道?!”二叔說:“其實,那也是個好女人啊!”沙吾同忙攔住說:“二叔不說這,你扛個鐵鍁幹啥?”二叔說:“你娃子肚裡有幾根蛔蟲,當我不知道。”說著把金丹接過去,逗了兩句,怕受涼,又圍緊了下巴,遞給沙吾同,說:“外貿局向日本出口洋槐葉,去年都亂拉亂佔的。今年我怕葉子不老就捋,糟蹋了,先分分,各看各的。平均一個人兩鍁把寬,從這邊對端到河那邊,兩岸釘個木橛,省得爭呀搶的鬧意見。下午你就幫我幹這個事,隊裡有筆,你帶把斧子就行。”沙吾同說:“這日本要咱洋槐葉幹啥,咱都當柴燒的。”廣全二叔說:“說是熬顏料染布,怕是不那麼簡單,日本鬼子人精著哩。”小金丹又想咳,沙吾同起身要回,廣全二叔伸了個懶腰,打個哈欠,立起身來,手拄著鍁把,看著金丹說:“讓二爺抱,跟二爺一家。”金丹扭頭縮排圍脖裡,說:“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