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亮亮一聽就明白了,他是要向趙副主席追討那一方所謂的朱熹用過的墨玉鎮紙。那邊趙副主席聽到陳作家向錢亮亮嘮叨,馬上也跳了起來:“你渾蛋,到現在了還當面造謠,你還算個人嗎?當初話是怎麼說的?出爾反爾,有本事你把你當初說的話再當著大家的面說一遍,不敢說你就是大家的孫子……”
錢亮亮一看情形不對,他不來倒好,一來反而戰火復燃,馬上招呼服務員:“你再開一個包廂,這麼多人就開一個包廂擠不擠?”
服務員答應著去了。錢亮亮對教授說:“這樣,兩位老師的火氣都挺大,大家又都是朋友、同行,這樣吧,兩個人先脫離接觸,吃了夜宵,喝點茶,清清心,靜靜氣,有什麼話慢慢說,慢慢說好不好?”說著,連連向教授使眼色。
教授明白了錢亮亮的意思,忽忽悠悠地劃拉了兩個人把趙副主席拉到了另外一個包廂裡。讓錢亮亮奇怪的是,那位女作家卻沒有跟著過去伺候關照趙副主席,反而留在了包廂裡。錢亮亮第一反應是,這個女的可能是趙副主席的間諜,留在這裡是聽話傳話的。更讓錢亮亮驚訝的是,女作家居然和陳作家你唱我和地罵起了趙副主席,什麼文學界的官霸、文化場上的奸商、拉幫結派的偽文人等等一連串的髒帽子朝那個趙副主席的腦袋上扣。接下來兩個人又開始交流省百草文學尿不溼獎評獎過程種種黑幕的傳聞和現象。什麼事先炒作啦,找官員施壓啦,對評審組成員施美人計啦種種千奇百怪的事兒經他們的嘴裡說出來,讓錢亮亮咋舌不已。
從本質上說,錢亮亮也屬於文化人,可是他卻沒有入那個圈子,過去接觸過的文化人雖然也有種種文人的酸味,可是真正像這樣不經意間把文化圈的內幕袒露出來,就像當著他的面剖開了一條魚,袒露出了魚的內臟,新鮮感有,卻也又腥又臭。聽了半會兒,錢亮亮總算聽明白了來龍去脈。原來,這次評百草尿不溼獎,陳作家和女作家都花了很大的功夫搞公關,他們搞公關的物件都是那位省作協副主席、專家評審組組長。趙副主席當時答應得很好,雖然不敢保證他們能得一等獎,可是獎項是跑不了的。結果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一二三等獎都沒有他們的份兒,女作家稍強,不過也就是得了一個優秀獎,所謂的優秀獎就是安慰獎,得了還不如不得。於是這兩個人就不平衡了,打電話、發郵件,糾纏不休,非要讓那個趙副主席給個說法不行,不然就要鬧到省裡“徹底揭穿趙副主席的醜惡嘴臉”。
趙副主席被他們逼得沒招,只好藉口說搞調研,從省裡跑到鷺門想當面道歉解釋一下,一到鷺門,先是讓女作家罵了個狗血噴頭,女作家罵他就是兩句話:“臭流氓,死騙子。”至於怎麼流氓了,怎麼騙她了,女作家沒有列舉具體事實,趙副主席也拿不出具體的事實來證明自己不是臭流氓、死騙子,如果是在法庭上,按照法律誰主張誰舉證的規定,這倆人都不往外拿充分的證據證明自己的主張,那就只能當放屁。所以,他們倆吵吵嚷嚷,別人也不會當成事兒,最多聽聽熱鬧,看看熱鬧,過後當做品茶的茶點、喝酒的下酒菜亂嚼一通。當然,憑著文人的形象思維能力和駕馭語言功力,這個段子的細節在傳送過程中肯定會更加豐富多彩,語言表述肯定會更加生動形象,最終成為鷺門文學圈內的一段傳奇。
錢亮亮說了些不著邊際的安撫話兒,又叫了幾瓶冰鎮啤酒給陳作家這個包廂裡的人消暑滅火,然後趕緊又到趙副主席的包廂照看,生怕長久呆在陳作家的包廂裡引起趙副主席的猜忌、反感,把他這個圈外人當成陳作家的支持者,那樣很容易產生感情上的對立,不論對他個人還是對會所,都是一次失敗的斡旋。來到趙副主席的包廂,看到趙副主席正在潸然淚下,極委屈地向跟前的人傾訴著,錢亮亮驚愕不已,一箇中年男人,能當了別人的面涕淚交流,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的傾訴這幾個人已經不是第一遍聽了,有的管自喝茶聊天,有的有一搭沒一搭地勸趙副主席“別說了,別說了”,錢亮亮看到趙副主席委屈得全神貫注,也就不插話,想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原來,趙副主席並不是有意食言,更不是得人錢財拿了好處卻不替人辦事,他還真的幫忙活動了,找了每一個評委做工作,那些評委也都答應照看趙副主席的關係戶,弄不上一等獎起碼也不能讓他們落空。卻不知,文人早就學會了官場上那一套,而且他們更有想象力,更有自己的能量圈子。他們不但能跑敢送,還能動員圈子的力量對評委們一個一個地圍追堵截,而不像跑官只能自己偷偷跑,偷偷送。圈子的力量是強大的,到了這個時候就不是看作品而是看人了,更要看人後面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