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推開兄長的護囿,正坐床間,道:“縱然我們尋得到避世的桃花源,放得掉過往的殺父仇,他們又何曾肯放掉我們?買兇追殺薄家的長子尚嫌不足,且將薄家的女兒調回天都在皇家與魏氏的鬥爭中為他們衝鋒陷陣擋刀槍。本來就放不下,忘不掉,還須回來面對各種驚險,我當然理解姐姐們為何那般選擇。你們瞞著我,把我推進明親王府,是想萬一事敗有人護我周全,可是,假若你們有任何不測,我如何一人獨活?與其三個人皆囚在此地委曲求全,不如我一個人面對所有事,放你們去過幾日自在日子。畢竟,我還有‘那一點’可以倚仗。”
薄年喃喃問:“如果不成呢?如果那一點不足以撼動那個人,你待如何?”
“這……”薄光微見尷尬,“平心而論,我不曉得‘那一點’有多少分量,但你們諳知多年,二姐瞭解你口中的那人,你認為‘那一點’有幾分價值?”
薄年惱顰黛眉:“你還不知深淺便貿然……”
噗。薄時失笑:“小妹想問得是與你與那人的夫妻之妻比起來,‘那一點’有無價值,二姐最是清楚的不是麼?而且時時拿來利用。看來我們的小妹是真的長大了,雖然事先得知的話我一定不會同意,但事已至此,我們皆回不了天都城,惟有暗中佐助小妹了。”
薄年一時無話可說。
薄天由著三個妹子鬧騰,做了半晌的壁上觀,此時撫著幼妹頭頂,問:“不管怎樣,我絕不希望你委屈自己,既然你放出了我在江湖的仇家尋仇的訊息,讓他們再做一次替罪羊如何?將你和瀏兒劫走,把事情交給大哥?”
“瀏兒不能走。”薄光、薄時異口同聲,連薄年也頷首認同。
“我們姐妹失蹤,皇家半真半假的一氣尋找也便無果而終,但如果是丟失了一位皇子,還是在如今帝嗣並不昌榮的情形下,僅是太后那方也必定傾盡所有力量搜尋,屆時豈不是為哥哥引火燒身?豈不是令我們四人再無安身之地?可是若把瀏兒一人留在皇家,我們誰也不能安心,我懂得醫術,也曉得如何規避毒物,單看這點,也是最適合留下的那個。”薄光道。
薄年嘆道:“雖然略有不甘,但確屬實情。有小光守著瀏兒,比我自己還要來得放心。”
薄時則連聲附和。
薄天大哂:“你們今夜不是為了教訓小光麼?說來說去怎麼志同道合起來?”
薄年、薄時相顧一笑,嗤道:“是想打她一頓來著,你準麼?”
待到這時,兄妹四人方記起這是他們家變後的首次聚合。
初雪的冬夜,一盞幽黃的燈光,一爐炙熱的炭火,兄妹四人團團圍坐,仰望著中央的父親,聽他講朝堂風雲,論古今傳奇……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哥哥……”薄光復抱住兄長,嬌聲道,“雖然小光還是喜歡向哥哥撒嬌,但已經長大了呢,請哥哥准許小光做自己想做的事。”
“唉。”薄天長嘆,撫亂幼妹的一頭秀髮,“我這三個妹子個個任性,為兄勢必早生華髮,悲哉哀哉。”
薄時方待反唇相譏,聽一聲跫音接近門前:“大少爺,您該走了,趁著雪下得正濃,還能來得及在侍衛丫鬟們醒來前遮擋足跡。”
薄光瞠眸:“哥哥何時與良叔接上了頭?”
薄天好生得意:“小丫頭長大了也是小丫頭,多多領略為兄的深不可測罷。”
“確實該走了。”薄年起身,兩三步到了跟前,忽然伸臂將幼妹抱住,“替我多疼瀏兒,照顧好自己。”
來如夜夢,去似朝雲,薄家的一男二女去矣。
薄光坐在床上擁被呆坐了晌久,放聲喊道:“良叔在外邊麼?”
“老奴正在清理。”薄良應道。
“你們對侍衛丫鬟們做了什麼?”
“四小姐放心,不過是用了點您給的藥,助大家冬夜好睡罷了。”
嗯,明白了,就是說今夜這出事,良叔夥同兄姐惟瞞著她一個?哼,總歸當她是小孩子。她氣咻咻推開衾被,跳下床來。
院中持帚清掃的薄良眺見窗前形影,問:“時辰還早,四小姐您怎麼不睡了?”
“還有半個時辰不到宮門就開了,我這司藥蒙太后恩典不當值時可睡在宮外,也不能太懶怠了。”
薄良耳力不弱,聽出了四小姐語中的不豫,知趣道:“老奴去餵馬套車。”
薄光自行梳洗更衣,綰了最簡便的螺髻,著暗藍短襦配琉璃長裙,外面罩了件寶藍色夾層披風,天透微曦時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