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允執……真是罕見呢,如同一隻被逼進絕境走投無路的困獸,放棄了尋找最佳路徑的努力,選了一條危險最低卻未必從心所願的路去走,故而焦灼,故而躁狂,卻又因天性使然拼力剋制。這樣的允執啊,危險也可憐。他既然是兄長,便不允別人如此欺負自己的兄弟。
“好罷,朕允了,明日乃中秋佳節,朕責太史局和禮部為你挑個黃道吉日。雖說是儘速,但畢竟是親王大婚,宗正寺和禮部調出所有人手為你籌備也需等十天半月。但一經決定,朕絕不允許你反悔,聽明白了麼?”
“朕弟明白。”
“朕給你幾日假期籌備大婚。”
“不必了,臣弟案頭還有幾份法令需要擬定,有宗正寺操持一切,臣弟只待那日出現在花堂即可。”胥允執恭身謝過,而後告辭。
自茲,明親王回門下省署衙埋首公務,不理外事。
御書房中,兆惠帝沉思半晌,還是暫且擱置了政務,乘玉輅來到康寧殿。
慎太后聽過原委後既驚且惱,氣得推開用了半盅的參湯,道:“這個薄光,難怪商相說她過去隱藏兩位姐姐的光芒下,實則光華內斂,不能輕覷。哀家過去倒是真小瞧了她。她對允執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
“允執不肯說,朕也不想令他為難。”
“可哀家既然知道,總不能放著不理,寶憐,你去請明親王……”
“慢著,母后。”兆惠帝攔下,“以允執此刻的心情,還是別逼得太緊,換個時辰罷。”
慎太后一徑地搖頭,道:“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這薄家的女兒有什麼好?”
兆惠帝不想提醒太后是她老人家力主赦免薄家女兒回都,淡顏道:“朕把這事告訴母后,是希望母后召見薄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若由她主動向允執示好,事情便會圓滿得多。”
事不宜遲,慎太后也是位雷厲風行的主兒,一個時辰後,薄光應召出現。
揮退了左右,慎太后方一開口,已是痛心疾首:“光兒你讓哀家說你什麼好?哀家是費了多少心思才將你們救回天都城?你看看你們一個個是如何回報哀家的期待?昨兒容妃讓皇上空等一晚,你又做了什麼?”
“太后,光兒只是……”
“你只是仗著明親王對你的喜歡恃寵生驕,只是以為你們欲擒故縱的把戲能玩得隨心所欲,只是……”慎太后越說越是盛怒,“以為哀家的兒子是你捏在手心的玩物!”
薄光雙膝著地:“太后息怒。”
“哀家哪裡敢怒?哀家兒子們的喜怒哀樂盡掌握在你們手裡,哀家求你們還來不及,哪裡敢動你們的怒!哀家求求你,放過哀家的兒子可好?”
這話,不答不是,答也不是。既然如此,她索性抿唇緘聲。
“光兒啊,你們三姐妹中,哀家最是疼你,也最希望你有一個好歸宿。明親王是我大燕皇朝最好的男兒,你連他也不嫁,難道是想嫁皇上?”
她低眉伏首,面相恭順。
“哀家何嘗不知道你過去的三年吃多了苦頭?正因這樣,才要力求上進不是?倘若不趁著年輕貌美時掙下前程,難道想在人老珠黃的時候流落街頭?眼下明親王對你還有這份心思,要是哪一天他完全打消了對你的念想,你又到哪裡去找這麼一個對你百般嬌縱的男人?”
她默然聆聽。
慎太后一氣說了這許久,多日積累的不快稍稍得以抒發,面色、語氣略略緩和:“如果不是愛之深痛之切,哀家又何須和你說這麼多?聽哀家的話,明兒去向明親王低個頭,太史局正在為他定奪宜嫁宜娶的好日子,你就以側妃之位,和齊小姐一起嫁了罷。別再拿宮外失節的糊塗話來蒙哀家,你一巴掌就能製得馮充媛癱著身子躺上半天,哪能輕易就遭了歹人的毒手?”
不是啊,太后,假若不是遇上一位拔刀相助的江湖豪客,她必遭毒手了呢。
那時,她以為自己曾經不止一次偷跑出府私遊街巷,諳知市井百態,不乏謀生技能,但當她毫無防備地被三五個壯漢逼至牆角,她想起了擱置在禁苑牆角原是為了戲弄府中姨娘們的癢粉迷 藥,也是在那時驀然明白私遊時為何總與府中的侍衛不期而遇,爹爹從未使她觸碰到這個世界中最醜陋穢垢的部分。從此,即使是在夜眠時候,她也將藥囊貼身相傍。
“哀家的話你聽到了麼?一味的默不作聲,難道是哀家委屈了你?”
她徐徐揚首,啟唇:“太后……”
“太后!”伍福全慌慌張張一頭撞了進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