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眼神?”遙記宮宴之上,這位二皇子對自己還是頗多友好來著罷?“阿彩小宮女,是不是你教的?”
薄光一頭霧水:“什麼是我教的?”
也對,這阿彩小宮女在做小宮女時對堂堂寧王也沒有多少恭敬,如今更不必遮掩否認……難道這隻小小的二皇子無師自通,打孃胎裡就帶出了兩面為人的才能?
“你沒有發現你的甥兒對本王愛理不理麼?”他問。
“……嗯?”薄光驀怔,抬手將自己肩上那隻腦瓜捧到眼前,水眸眯起,“瀏兒,姨娘教你的禮儀呢?寧王叔公是長輩,你該如何回話?”
胥瀏小哥小嘴甜甜漾笑,轉過小腦瓜:“王公好~~”
寧王爺不解其意:“這是什麼?”
薄光淡定解釋:“‘寧’和‘叔’這兩個字他如今還不能精準咬清,是而只說自己說得清楚的話。你該慶幸瀏兒不像許多小娃兒那般有疊字的習慣,否則你就成了‘王公公’。”
“……”這區區小娃兒一隻,怪癖卻恁多,都是跟誰學來的?
“不知王爺今日進宮,是公幹還是私事?”看得出寧王所受打擊匪淺,薄光公何嘗沒有驚詫,但時下不是教導孩子的時機。
這是進入尚儀模式了?胥睦咳了聲,道:“本王有意在尚江畫舫設宴,宴請皇上和諸位大人,今日特來徵詢聖意。”
“江上泛舟飲宴,是件風雅的事,皇上想來龍心大悅,王爺真是有心呢。”
“薄尚儀過獎,還請薄尚儀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
“不敢當,王爺乃皇族中人,與皇上血脈相系,何須薄光置喙?”
“薄尚儀客氣……”
就在兩人這套虛頭巴腦的官場交涉進行正歡時,王順自正陽殿方向行色匆匆趕來,走見御花園後即四處打聽薄光行蹤,及至遠遠望見她身影,眼光倏然放亮。
“薄尚儀,奴才可找著您了!”
薄光甚感訝異:皇上跟前的人多是穩重一路,這位內侍省頭把交椅的王公公更是個中好手,罕見著急忙慌的時候,眼下竟是這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王公公何事驚慌?”
王順抬袖抹了把臉上的汗粒,急衝衝道:“天都城來了摺子,皇上看完大怒,命奴才立即召您過去。”
薄光頷首:“本官立刻去。瑞巧隨本官前往,綠蘅和連嬤嬤帶二皇子回去,為他蒸碗肉羹放溫,慢慢地喂下,喂快了易積食,記著小心。”
胥睦暗伸拇指:這通身的氣派,果然如其姐所說,在在是如魚得水,說不定是三姐妹中最適合宮廷和官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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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陽殿便殿內,靜心安神的檀香渺渺縈升,等人高的白色含笑吐露花芬芳,花株畔,一把七絃古琴平放挑頭案上。北牆前,紫檀木製成的書架整面砌就,其間書卷累累。書架下,質材相同的四腿雕花大書桌,筆墨紙硯一應俱全,雪宣平鋪,一幅含笑花圖初見雛形。
這等佈置,顯見主人慾把這方世界當成自己怡情養心的閒雅所在,讀書作畫,撫琴賞樂。然而,主人的當下,卻是揹負沉重憑窗遠眺,緘默多時。
身後,隱有細微跫音。
“朕說過,朕想安靜。”兆惠帝冷道。
“……微臣知錯,微臣這就退下。”敢情王公公自作主張,騙她往火藥口上撞不成?
“小光?”兆惠帝回過頭來,“來都來了,進來坐下,陪朕說說話罷。”
“是。”託著在殿門外王順託付的一盅羹湯,她姍姍走到近前,“聽說皇上今日午膳用得少,午後又看摺子動了氣,這碗銀耳蓮子羹清心養肺,皇上趁熱用罷。”
兆惠帝當真提匙饗食,道:“朕不用想,也曉得是王順那個多事的叫你過來。”
薄光囅然:“他擔心皇上,微臣也擔心。”
兆惠帝冷聲:“你們在這邊擔心,那邊偏有人怕朕的日子太過悠閒,鎮日尋事來鬧。”
她秀眉稍顰,道:“大燕偌大的天下,十六州五十八郡,政務軍務難免繁雜。倘若皇上才過了這十幾天的悠閒日子便不思國事,想做那安逸倦政的一國之君,微臣雖為內臣,必將誓死勸諫。”
帝失笑:“小光如此一說,朕倒想試上一試,看小光如何勸諫。可惜,這道摺子不是來自哪州哪郡的軍政,而是來自天都城,朕的內宮。”
他說話間,將捏在指間多時的摺子推到她面前。
她惶惑搖頭:“這是國事,內臣不得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