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覽。
兆惠帝看了一遭下來,喜出望外:“那些起居舍人們只懂得記載朕的言行,指望他們行筆,只怕也是顧此失彼,小光做得極好。”
她卻無法處之泰然,蹙眉道:“天下皆知御詔一職純屬虛設,微臣怕皇上積勞,來正陽殿原只是想為皇上整理案頭,誰知道今日列席政談,著實有悖規例……”
兆惠帝一笑,拉起她一隻素手,道:“今日表現得落落大方,不是很好麼?朕若覺得不妥,自會命你迴避,小光自己無須為此煩惱。”
憑實講,這小女子今日的表現超出了他的想象,每堂會見,她走進,坐下,提筆,書寫……及至結束,不過兩三個時辰,一省官員望向她的目光已然迥異更改。普天之下,怕只有薄家女兒經過住那等歷煉。
薄光咕噥道:“既然皇上自己不怕這事傳回天都召來言官御史們的慷慨陳辭,小光當然也無所畏懼。”
“這就對了。”兆惠帝不以為忤,“言官御史說話,有朕在前朝擋著,不足懼哉。可其他人的話,朕反而未必能夠時時替你顧及,小光若能充耳不聞,自是最好。”
話雖如此,她仍是好生不解:“但皇上跟前絕不缺一個執筆錄事的,何必非得觸動那些言官御史們的禁地?”
他微怔:“禁地?”
她以筆桿輕點那沓厚厚張頁,搖頭晃腦,道:“聖上縱容女子干政,實乃。”
他搖頭哂笑:“朕在繁忙時候,有自己喜歡的事物陪伴一畔,疲勞相應抵減,哪裡談得到縱容女子干政?言官們的話,朕若事事依從採納,怕是連坐臣起居也不得安寧。當聽則聽,當廢則廢,海納百川,濾濁存清罷了……你在做什麼?”
她埋首一氣奮笑疾書,而後舉眸嫣然:“記下皇上的話,恪盡臣之職守。”
他挑眉:“有勞御詔大人。”
今夜紅袖添香,適宜讀書。
想他識字之始,即須領受國策制論、政行史鑑,如那些詠風吟月的清婉詩章,太傅多是一帶而過,不予推介。他雖然也未沉迷其間,但在少年情思初萌的時候,對於“紅袖添香夜讀書”一說,亦曾心生意動。只是,從太子到天子,夜伴讀書的美人多不勝數,從未使他有所體味。今時今刻,方知不是詩書騙人,而是所遇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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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大人,多日未見,別來無恙乎?”
司晗一早進宮,行往正陽殿的途中,與巡防的衛免不期而遇,二人打個照面,後者先行閃身避讓,前者偏不打算就此別過,老氣橫秋的招呼信口道來。
衛免自知從不擅長應付這類人種,淡道:“在下很好,多謝司大人問候。”
司晗笑顏可掬:“司某來此也有幾日,和衛大人見面還是首次,是而司某忍不住欲向司大人拜師學藝,還請衛大人不吝指教。”
“……在下才疏學淺,哪敢指教司大人?”這廝賴纏,不知薄四小姐何在?速來降妖伏魔!
司晗笑眸眯眯:“衛大人是如何做到如隱形人一般?”
“……”什麼和什麼?
“明明存在,仿似不存在;明明不可或缺,仿似無足輕重。衛大人是如何做得到這點的?”
這個人……
衛免眉峰糾緊,道:“司大人的話,在下一知半解。”
“會麼?”司晗摸頜自省,“司某的話該是淺顯易懂,物美價廉,老少咸宜,童叟無欺才對。”
“……”
“這樣罷。”司晗一把抓住對方胳臂,“既然遇上,咱們找個安靜地方坐下來好生暢談一番如何?司某做東,衛大人付資,到四海居小酌……”
“司大人好悠閒。”薄光立在此廝身後,感嘆世風日下,堂堂相府公子厚顏至斯。
司晗定身須臾,慢悠悠回頭:“小光。”
她福禮:“司大人安好。”
“小光安好。”
“你看上衛大人了麼?”
“……哪裡話!”司晗噌地跳出老遠,驚恐萬狀,“天地可證,本官和衛大人是清白的!”
“……”衛免咬牙切齒,恨不能將這兩人推出宮門斬首示眾,順帶曝屍荒野。
薄光啼笑皆非,道:“聖駕回鑾在即,你自己是個不思上進的閒人,儘可到處招搖撞騙,但衛大人負責聖駕沿路護衛,重任在肩,啟程前須有多方籌備,你還是少給衛大人惹麻煩罷?”
“可是……”司晗語帶踟躕,“如果招惹得不是這些個無暇玩耍疲於奔命的人,又有何樂趣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