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若在公眾場合,郭紹會用一大堆光鮮正義的話來說,但是和京娘在一起,說那些官話便沒什麼必要了。
“人多半是為自己。”郭紹轉過頭看著她,“皇朝並非看起來那麼安全。”
他沉吟片刻道:“前些年天下亂世,國土不斷縮小、人口凋敝,恐怕長了腦子的人都不會覺得安生,心裡會有恐懼;若是自家羸弱凋零,誰能相信陌生的征服者會對咱們仁慈?這世上之所以有國家部族,無非語言、習俗、文化相近的人抱團求存而已,因為熟悉的人群、更能讓人們感覺安生。”
郭紹低聲道:“正義與否,不過立場不同罷了。”
京娘若有所思,沉默片刻開口道:“那遼國、西北諸部,此時恐怕很憤恨大許朝廷,不覺得咱們有什麼大義。”
“理應如此。”郭紹坦言道,“那又怎樣?敢情朕還能為了正義、幫別人威脅自己?”
說了一陣話,宣佑門已在前方,車駕侍從也等在那裡了。郭紹便與京娘向那邊走去,一會兒還得去金祥殿辦公。
最近他要確定西征主帥人選。郭紹如今不必經常親征,他已有的功績沒人比得上了,而風餐露宿不是什麼好日子,且只要上戰場或多或少總有風險。
郭紹更傾向李處耘,最大可能地保障西征勝利,李處耘辦事可靠、有勇有謀。
……
大遼上京。蕭府上一個僕人在蕭思溫耳邊說了幾句話,蕭思溫神色一變道:“把他帶進來。”
過得一會兒,便見一個衣衫襤褸如同乞丐的人走進了屋子裡,蕭思溫身邊的丫鬟也趕緊拿袖子遮在口鼻前,氣味實在有點難聞。
蕭思溫也掏出一張潔白的絲帕來,他一向很注重儀表,時有契丹人詬病蕭思溫不像帶兵武將。
“撲通!”那漢子跪伏在地,顫聲道:“在下有負蕭公厚望,本愧對蕭公……”
蕭思溫聽到聲音,確定是楊袞,“你還能活著回來。”
楊袞的聲音也有些哽咽:“回來是死罪,不過只要能死在故土,也有些許欣慰。”
蕭思溫聽罷嘆了一氣:“起來罷,本公不要你的性命,你便不必求死。”
楊袞道:“在下有辱使命,歸途歷盡千辛萬苦,原不必偷生,不過在東島見識了一些許軍稀奇戰術,欲告知蕭公,方能安心。”
蕭思溫皺眉道:“趕緊去沐浴更衣,收拾乾淨來見本公。”
等楊袞被奴僕帶出去,蕭思溫也推掉了今天要見的賓客,徑直來到內宅院子裡,準備與遠道回來的楊袞詳談。
院子裡那幾顆桃樹依舊,不過此時桃花已謝……以前在那裡爬樹摘桃花的蕭燕燕也不在了。蕭思溫走到這裡來,便不免生出傷情。
等了許久,楊袞總算乾淨了一些走進來,卻見他面黃肌瘦,看樣子是吃了不少苦頭。
蕭思溫站在廊蕪上,一直看那幾顆綠意蔥蔥的桃樹,一句話也沒說。
楊袞以手按胸,執禮罷,開口道:“日本國海上大敗之前,在石見圍攻過許軍堡壘,五十倍兵力圍攻數月,沒拿下五百人防守的堡壘,最後被援軍打得死傷過半!蕭公明鑑,在下以為,許軍最難打的是城堡工事!”
他說罷從衣服裡掏出一個獸皮袋子來,裡面裝著一些紙,雙手遞給蕭思溫,“在下歷經圍城之戰,將當時戰術記錄在冊,請蕭公過目。”
蕭思溫把東西接過來,卻仍然看著那幾棵樹,一言不發。
楊袞說罷有點無所適從了,因為蕭思溫什麼也沒回應。
過得一會,蕭思溫終於轉過身來:“幸好,堡壘不能自己跑,其火器步軍也依舊是步軍。”
楊袞忙道:“幽州之戰時,許軍修堡得當,讓大遼軍吃了不少虧;而今在日本國的堡壘工事,比起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石見國許軍堡壘,形狀巧妙,無論怎麼進攻,都在其火器射殺之內,其火器大致與平夏之戰時等同,炮擊一里,火銃射程至少五六十步;大軍圍攻,亦難以靠近。”
蕭思溫忽然沉聲道:“誰也擋不住郭鐵匠。”
楊袞頓時愣在那裡。
蕭思溫看了他一眼:“而今不僅考慮堡壘。李彝殷在河西,許軍若西征,必為戰馬而去;郭鐵匠到處收羅良馬,定是對付大遼!”
楊袞愣愣道:“南人……真能進攻草原?”
蕭思溫臉色鐵青道:“漢朝時,匈奴大單于縱橫草原,現在匈奴人在何處?”
楊袞不禁問道:“大遼該如何應對?”
蕭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