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仁浦的聲音有點異樣,李處耘不禁看著他的背影,隨口道:“那得有三百多年。”
“今朝咱們又回來了……”
李處耘愣了愣,因為此時魏仁浦的聲音已完全走樣,帶著哽咽,再看他的眼睛紅通通的。
荒草之間,斷垣殘壁,牆壁留著被牧民燒黑的菸灰,前方一個人也沒有一片荒蕪。不過回首時,大量奔騰的騎兵正在前行,有力的馬蹄聲,粗獷的馬嘯飄蕩……“是,咱們回來了!”李處耘也微微動容道。
他漸漸理解魏仁浦的心情,懷古懷的不是石碑殘牆遺蹟,也不止豐安一地,而是王朝的氣度,世道的昌盛!
魏仁浦站在石碑前,含淚撫摸舊石頭上漢字,久久沉思。或許對於有胸懷的大丈夫,故土不是家鄉的一畝三分地,是整個華夏、是漢家騎兵曾涉足的廣袤大地。
李處耘等了一會兒,便策馬離開,招來部將部署各軍的營地,大軍要在此駐紮、修堡。
大軍分營地駐紮,直到天黑,分批到達的數萬步騎才部署完成。中軍便在一片土牆之內,此時草原上篝火通明,在黑夜裡的火光讓荒郊野嶺也平增了繁華。
李處耘、史彥超、魏仁浦、昝居潤等最高的大員呆在一個帳篷裡,圍著一座土灶煮肉湯。
幾個人看魏仁浦的目光有點奇怪,大概是因為白天發生的小事,但他此時已恢復了淡定。在火光中,兩個士卒把卷著的厚紙草圖在帳篷裡展開。
魏仁浦走過去,自己先看了一番,轉過身道:“當年張騫出使、隋帝西巡,都走大斗拔谷(扁都口)至甘州(張掖)。不過現在隴右大部在吐蕃人手裡,且咱們靠靈州糧道,故大軍進河西得走北路。”
他拿手指著泛黃的圖面,“現在這裡豐安、往西的媼圍舊城(景泰縣),兩處築堡壘,一來可沿途屯留軍糧之需,二來有據點維持糧道通暢。
党項部落逃走之後,若吐蕃人來見,則議和安撫,使其不會輕舉妄動。我大軍首要攻佔者,河西涼州、甘州、肅州。築堡期間,即可派密使西去聯絡歸義軍,約歸義軍東西夾擊。”
昝居潤沉吟道:“魏副使此計甚妙,不過涼州首領是嗢末人,並有吐蕃六穀部。大許軍攻打涼州吐蕃人,還能安撫南邊的吐蕃部落麼?”
西北部族十分複雜,連李處耘也不太搞得清楚,聽文官說才大致明白,那嗢末人就是涼州土人……以前是吐蕃貴族的奴隸,不僅有吐蕃人、還有漢人等各種奴隸混雜,後來河西這邊的奴隸自由獨立出來,被稱作嗢末部。
這時魏仁浦道:“嗢末是土人,吐蕃諸部根本不會管他們。六穀部雖是吐蕃部落,但現在吐蕃諸部早已分裂,只要周旋得當,仍可安撫居住在青塘、蘭州等地的吐蕃部落。”
昝居潤拜道:“魏副使所言極是。”
魏仁浦說罷向李處耘執禮道:“李公以為如何?”
李處耘道:“魏副使之方略甚妥,沿路的党項人可向青塘等地驅逐,避免他們惱怒之下襲擾糧道。”
魏仁浦又轉頭看史彥超。
史彥超一愣:“看我作甚?你們說咋幹就咋幹!”
魏仁浦不動聲色道:“‘驅逐’党項人必有無辜傷亡,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史公最好別去,改日等馮繼業到豐安,叫馮繼業去甚好。”
史彥超哼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士卒上前,拿勺子攪拌鐵鍋裡煮的湯,幾個人也說的差不多了,便消停下來。李處耘踱步走出帳篷,頓時不禁抬頭觀望。
西北晴空,漫天的星星非常明亮,李處耘頓時有浩瀚之感。此時此刻,好像大地也不那麼踏實,如同漂浮在天空的錯覺。蒼茫大地,人在其間顯得無比渺小。
就在這時,兩道破牆中的中軍營門口,傳來了一聲馬嘶,李處耘回過神來,望著動靜傳來的方向。馬上的騎士來得急,坐騎忽然停下,前蹄騰空起來,接著就傳來了詢問嘈雜聲。
李處耘遂站在帳篷外等了一會兒,不多時親兵帶著一個牽馬的漢子過來了,稟報道:“稟大帥,此人乃信使,從靈州過來的、帶的是東京的訊息。”
信使聽罷,便抱拳道:“小的拜見開國公、河西軍大帥李公。”遂將漆封的信送了上來。
李處耘看了一眼漆封,拿著東西轉身進賬。後面傳來親兵的聲音:“你先在這裡等著,若無招見,俺們帶你去安頓。”
李處耘走進帳篷,在北邊的木案後坐下來,拔出小刀開封。魏仁浦見狀立刻轉頭過來。
“樞密院的信。”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