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曆八月小,二十九是本月最後一天,明天才大朝。郭紹也不視朝久了,今天也沒心思去金祥殿,他想了想決定去文華殿。
煎熬了整整一個月,到了最後關頭,郭紹覺得自己反而不慌了。反正到了今天,在東京的人無論做什麼都來不及,都毫無作用……
一隊人簇擁著御輦從後宮深處沿大道南下。郭紹在車上感覺到東京皇宮額外寧靜,宮中禁止養雞犬,人們平素小心翼翼說話都不敢大聲喧譁,於是顯得非常沉寂。
溼潤的清晨,昨夜的薄霧還沒散去,朝陽已在東邊露出柔和的光芒。
一陣聲音傳來,孩子們帶著稚氣的誦讀聲,“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郭紹從車上走下來,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舒展了一下身體,這陣子也調養得差不多了。頭髮還淺,完全不能梳成髮髻,用幞頭遮掩著尚好;他比以前瘦了很多,穿上乾淨的圓領袍,郭紹的精神顯得很好。
“不要打攪左輔政和孩子們的功課。”郭紹溫和地對旁邊的宦官王忠交待道。
王忠捧著拂塵躬身道:“奴婢遵旨。”
郭紹回頭對一群人道:“散了罷,朕要在這裡呆一陣子。”
他走上一段石階,便到了古樸宏偉又端莊的正殿。大廳十分寬敞,裡面擺著很多張桌案、板凳,但是隻有前面一張桌子邊才坐了人,讓文華殿顯得空蕩蕩的一般。
左攸抬頭向殿門口看來,郭紹當下便伸出手擺了擺。左攸見狀便繼續念道:“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三個孩兒一本正經地跟著背道:“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郭紹便在後面的一條凳子上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聽課。王忠站在後面,也笑眯眯地很有興趣的樣子。
那三小傢伙還沒發現郭紹,這讓郭紹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以前讀書時,有個班主任就常喜歡一聲不吭走到教室後面看大夥兒的小動作。
這時左攸問道:“你們來說說剛才背下的那句是什麼意思。”
郭翃急不可耐地站了起來,大聲道:“左先生,我就不喜歡熊掌,是啥東西都不知道誰吃哩,我愛吃魚!”
左攸愕然。
旁邊高夫人生的那小丫頭馬上“咯咯”笑起來,前俯後仰完全忍不住的樣子。
郭璋站起來道:“左先生,為啥要把熊的手掌砍下來吃啊,熊不會疼嗎?”
左攸無奈道:“大皇子仁心,不過熊很兇惡,要拍人。”說罷用手掌做了個拍的動作,“所以殺死它沒什麼不對,人不抵抗就要被猛獸所害;這便是咱們以後要學的‘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做人得恩怨分明。若是殺死一些弱小又無害的野物才應有憐憫之心,比如……麻雀。”
郭翃在下面小聲道:“誰告密了!”
左攸聽若罔聞,繼續念道:“下面一句。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郭翃又站了起來:“左先生,為啥孟子那麼傻!自己的命都不要啦!”
左攸:“……”
郭紹差點沒笑出聲來,轉頭看了一眼,身邊只有王忠,便小聲道:“郭翃這小子,不好教啊。”
王忠忙躬身低聲答道:“奴婢覺得二皇子說得挺有道理哩。”
郭紹轉頭時,正好看到一個腦袋伸到門邊往裡瞧,是蕭綽,她看到郭紹坐在那裡就不見了。王忠察覺郭紹的目光,也轉過頭看了一眼。
郭紹抬頭看著王忠。王忠抱拳一拜,轉身向外走去。
這時那三孩兒好像已經聽到了動靜,發現了父親在後面,坐得筆直,郭翃也不敢與左攸對著幹了。
沒一會兒,便見蕭綽默默地跟在王忠後面走了進來,王忠揚了一下下巴指使蕭綽,郭紹也向右邊挪了一條板凳。蕭綽便怯生生地在郭紹剛才坐過的凳子慢吞吞坐下來。
郭紹見左攸沒有郭翃搗亂後講的興起,又見桌案上擺著紙墨,便提起毛筆在硯臺裡蘸了蘸,在紙上寫道:你識漢字麼?
蕭綽欠了欠身瞄了一眼,看著郭紹點點頭,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眼睛裡最多的是畏懼和防備。
郭紹又寫:你愛聽左先生授課?
蕭綽看了一眼,再次點頭。
郭紹再次提起筆,卻頓了片刻,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說古今之人的差別,蕭綽才十餘歲,郭紹都三十出頭了,實在很難有共同語言。
他想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