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一看,什麼都看不到,只剩下江水。那朱令贇好像披著兩層重甲,好幾十斤鐵負擔在身上,這樣落水跟綁塊大石頭丟江裡也差得不多!
“快!快丟繩子下去!”陳喬大叫道。
但這會兒亂軍擁擠混亂,一時間哪裡找繩子去?有人瘋狂叫道:“不是你扶著主公麼?怎麼扶的!跳下去,救人!”
“擠你孃的!”一個親兵拿著刀凶神惡煞向後面的一個士卒劈了下去,頓時一聲慘叫,鮮血在人群亂濺。但殺人並未止住混亂,在大火和驚慌的情緒下,這裡好像要爆炸了一般。又有人被擠下船去,還有的從欄杆上爬上去,慘叫著跳到了下面的板甲上被摔了個半死。
有人大喊大叫:“主帥掉江裡淹死了!”
戰船一直在向西航行,片刻後那斷裂的欄杆位置,已非朱令贇落水的地方;在這個位置找人無疑刻舟求劍。陳喬回頭看身後,完全沒見著人,浪潮一層接一層……該怎麼救人?
但臨戰場主帥沒了,這事兒非常嚴重。陳喬急喊道:“快下令舵手,調轉方向!”
調轉方向?往火裡從麼……況且這時候連舵手都不知在哪裡。沒人聽陳喬這個文官的,戰船仍舊在向西駛離,但朱令贇已經消失不見。
大江之上,南唐軍戰船紛紛向西逃竄,沒人有法子控制千百艘船隻。連江畔的陸兵也有了亂象,無數的人站在江邊,觀望江面上的大火。
許久之後,船隻靠岸,陳喬登岸。朱令贇淹死的事已經成為不得不接受事實……陳喬雖然看朱令贇不順眼,但那廝在鎮南軍有威望,又有大軍主帥的名分,能統領全軍;現在死掉了,誰來統率大軍?陳喬不認為自己一個文官臨時出面,能控制這支軍隊。
而且朱令贇的訊息擴散很快,主帥的事是全軍將士關心的事,死主將的訊息迅速擴散。軍中人心惶惶,特別是水師很亂,一時半會兒連各部的武將都找不齊。
陳喬號召在場的武將,把別的武將叫來,重新推舉一個臨時主帥。
但周軍沒給他們機會,周軍對戰局的反應相當快速。不及中午,池州就調兵過來了,騎兵當先,步兵隨後,徑直攻打南唐軍滯留在大路上的人馬。南唐軍還來不及統一軍令,各部自知為戰。周軍前鋒人雖少,卻沒有被南唐軍組織起優勢兵力圍攻。況且此時南唐軍軍中人心惶惶,很快就被打得大敗……
後面的人馬受了影響,有的地方竟然是成建制地逃跑。號稱十五萬大軍,看起來雄壯,但完全比陳喬想象得脆弱,軍隊像是一座大房子散架了一般。
往西的大路上,到處都是後退的將士。江面上,船隻也是七零八落,各自退避。
……
當天半夜,郭紹在江邊的水寨裡,收到了羅彥環的快馬急報。他細看了一番,臉上很快露出了紅光……夜已深,身邊沒有別的人可以一同慶賀,但依然壓不住郭紹心裡的激動,暫時只能一個人偷著樂了!
羅彥環詳細描述了戰況,並稱皖口、池州兵力薄弱,沒法擴大戰果;但南唐軍混亂之後,想重新部署起來絕非易事,已經達到了“拖延敵軍援軍”的目的。
但在郭紹看來,羅彥環是出乎意料地建立了奇功。南唐軍遭此大挫,整頓亂軍且不言,士氣軍心如何重振?那支軍隊到現在為止,威脅已經非常之小了。
郭紹心道:在東京兵變時就覺得羅彥環有勇有謀,如此看來,此人有堪大用之才。羅彥環手裡的精兵不多,主要是一幫各地的鎮兵,戰船也很少;在有限的條件下,卻能謀劃出法子來打擊南唐國大軍,十分了得……而且等火燒成功,亂其軍心後,羅彥環又大膽地出兵以弱勢兵力進攻,戰機抓得非常好。
“羅彥環,羅彥環……”郭紹唸了兩聲,在船艙裡來回走了幾步。
他放下軍報,又走到窗邊,掀開一角往外看了一眼。水面上燈火通明,窗戶稍微一開,浪花的聲音更加嘈雜……原來在長江邊,並沒有“夜半鐘聲到客船”一般的寧靜,和人多人少沒關係,浪聲就夠吵鬧的了。
氣氛很浮躁喧囂。但這裡並沒有危險:昨日,韓通水師已經進入長江,那股水軍隸屬侍衛馬步司管轄,是禁軍編制,人多船多,將士精銳,從東京調遣過來的,已經夠給南唐軍壓力了;而且郭紹這邊還有大量的戰船水師,對京口南唐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
京口敵兵現在是甕中之鱉,除了上岸毫無去路,但船卻上不了岸,湖口援兵也來不了了,他們被消滅只是時間問題。郭紹確定自己已經穩操勝券!
郭紹坐到了桌案前,燈下襬著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