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晉陽……”郭紹以複雜地眼神多看了幾眼遠方的城樓,低聲唸了兩句。
他一手按住自己的舊腰飾上,視線內裡的城仿若化身為慾望、夢想和內心最深處的情感;他的另一隻手緊緊握著劍柄,青筋鼓起的粗壯的大手的用力仿若他的決心!
郭紹在人眾裡一向是大夥兒最關注的人,他的動作和表情被武將們看在眼裡。在隱隱的氣息中,武將們顯然感受到了皇帝強烈的意志。
……
草原上的上京皇城,宮殿建在一座上崗上,粗狂高大的殿宇雄視整個草原。殿內一個契丹貴族的聲音大聲道:“必救晉陽,河東不能從我們手裡丟失!”
高高在上的大遼皇帝耶律璟陰沉著臉,手裡抓住一根陳舊的骨頭權杖,但大臣們並未因為畏懼就緘口。
雖然已是春天,但北方草原依舊還有寒意,大殿內的銅器裡燃著火焰,黑煙上衝,除了能取暖,還能照明……耶律璟叫人把窗戶都釘死了的,宮殿裡的採光不太好。陰暗殿宇裡的火光,讓這裡增加了一些神秘和可怖的氣氛,周圍站的人也都不是面善之人。
河東是進入中原的一個重要的豁口,遼國貴族能很直接地看到它的作用,他們能因為這些地方保持主動攻勢,可以從想象裡富庶的中原劫掠更多的東西;更能彰顯契丹的強大,建立自身的自信。
“大契丹是各族的首領!”一個滿臉鬍鬚的大漢就昂首挺胸叫囂,“無論是韃靼、室韋、女真,還是漢兒,都應該畏懼大遼,成為咱們的僕從!無論誰要挑釁大遼,背叛和敵對,契丹鐵騎就要讓他們血流成河,直到讓他們重新仰視敬畏大遼!”
耶律璟冷冷地看著大殿上貴族們。在火光的熱度中,他嗅到的是慾望、是武力的血腥味!契丹人對強大的渴求,從未改變,因為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實力和武力才維持一切的基礎。室韋女真等等族為何會甘願每年供奉東西為契丹享用?因為他們不能反抗……室韋就因為誤判大遼內亂虛弱了,想背叛!
一旦遼國沒有實力威脅那些部族,龐然的大國就會土崩瓦解。所有貴族都懂得草原的生存之道,因此哪怕這裡面有人對皇位心懷叵測,但在對付外敵的事兒上是能達成一致的。
耶律璟也不能坐視不顧北漢!他本來就覺得自己威信地位不穩,如果在治下丟了戰略重地,形勢滑坡,他更加不利。
這時楊袞站出來鞠躬說道:“保有北漢國,只要守住晉陽就可以。晉陽堅城,是整個河東的根本。大汗只需讓北漢國知道大遼鐵騎會援救,並實際作出反應,晉陽就不會投降。”
另一個貴族也贊同,認為只要掃除對晉陽城的威脅,便能保障整個河東地區。耶律璟等大夥兒都表態了,這才下旨,叫耶律休哥、楊袞再度聚集大軍,從北面增援北漢國,以擊敗攻城的周朝軍隊。
“必不能失晉陽城。”耶律璟只專門叮囑了這句話。
第五百五十八章 龍城(二)
北漢國比南唐、蜀國都小,但一動這個小國,引起的關注比所有國家都多。
幽州的重簷城樓、建築街巷全是漢文明的跡象,但城內卻大量的胡人,髡髮的、穿獸皮的、戴著大耳環的人在世面上隨處可見。就算是漢兒的打扮也與中原不同,交領的方向就是反的。人們對胡人早已司空見慣,絕不會對那些奇裝異服的契丹人、奚人感到稀奇;甚至很多漢兒一出生看到就是這樣的場面……幽雲十六州正式劃歸遼國是在(後)晉朝,已整整二十六年。甚至河北胡化的時間更長,當年大唐意圖完成民族融合的大勢,終其一朝沒完成,最後國策徹底崩潰,國運因此衰落。
南院大王的官邸內,同樣是這樣的場面,有胡人有漢人。
旁邊一個叫蕭阿不底的南院將領冷冷說道:“‘南人’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如此快就忘了晉朝被大遼滅國的事兒,攻打北漢,便是公然挑釁大遼。若大汗……”
蕭思溫立刻就打斷了這個同一氏族的人的話:“郭鐵匠和石重貴還是有區別,哪怕是敵人,咱們也不能輕敵。”
遼國現在諸事懈怠,強硬大不如前,不少貴族們內心都有不甘和怨氣,但蕭思溫不能讓同族在自己面前表現對皇帝不滿。蕭思溫以前在涿州吃過郭紹的虧,致使遼軍損失慘重,所以他可以唾罵仇恨郭紹,但絕不會說郭紹很弱……如果是敗在一個很弱的人手下,豈不是說自己更弱?!
蕭思溫雖然掌南院兵權,算是個武將,但他的爹卻是做大遼宰相的人;蕭氏更是遼國宰相的制定氏族,他自然不是不懂謀略的人。